第二章 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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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交换庚帖,挑选良辰吉日,准备嫁娶都变得格外顺理成章。

说起来,这一场和小儿过家家一般的指婚竟没有潦草了事。两家交换庚帖那日,陆淮竟带着陆老夫人亲自登门,在前宅谈了许久,甚是重视的样子。娶亲的彩礼更是陆陆续续让家丁抬了整整一日。贺氏和叶荷说,上次见到这阵仗,还是二十多年前顾丞相娶先夫人时。

成亲那日,陆淮也更是给叶荷撑足了面子,竟托了他外祖镇国公府老夫人来帮其上梳,要不是那一战,镇国公老夫人那可是出了名的福禄双全,有福气的人。叶荷还记得那日临出门时,老夫人摸着她的手,掌心温暖,轻拍了两下,还说了句:“得亏我们那个不争气的小崽子是个有福气的,竟真能娶到囡囡!”

看着这身着锦缎华服,头戴珠翠,面容慈祥,尽显雍容华贵,和蔼可亲的老太太,叶荷依稀回想起幼时跟着陆淮首次登门拜访镇国公府,老妇人低头看着陆淮,手紧攥着帕子,掩面低泣的样子,老镇国公依然站得直挺挺的,但颜容间的苍老难以掩饰,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只有他们自知。那时的陆淮还是不爱开口说话,身形羸弱,叶荷偷偷在长袖底下牵住了他的手,也是第一次,他狠狠地回握,差点把叶荷弄疼。

叶荷身着织金绣凤的华服,红绸曳地,头戴凤冠,其上镶嵌珠宝,熠熠生辉,珠帘轻垂,耳畔垂挂着珍珠耳环,摇曳生姿,颈间项链光华璀璨,手腕玉镯温润细腻,步履间环佩叮当,尽显尊贵与风华,盖上红盖头,被搀着进了那花轿,满目的红色,眩晕了眼,虽不见那高头大马上红衣男子是何等风光,何等神情,但想来陆淮也不是多么欢喜吧,毕竟自己和那陆子期暗地里可从未对付过。

这一晃在外征战五年,好不容易回京,半只脚还未踏进府邸,便被圣上召去,好好的庆功宴喝着喝着偏生又被指了婚,想来也是半推半就。更遑论,他们已经多年未曾见过了,饶是交换庚帖、下聘,他也未曾和自己见上一面,想来也多半不是多喜欢。哼,想到小时候还总是屁颠屁颠来叶府献殷勤,现如今倒是摆起谱了。

是夜,洞房花烛夜。

叶荷在喜房里端坐着,也谈不上什么局促,只是还有些恍恍然。趁着丫鬟们不留意,悄悄掀起了盖头的一角,屋内四角都点着烛火,大红双喜字都被映着晃眼得紧,案桌上摆满了吃食,还有那一盅想来是要交杯喝的佳酿,叶荷回头看了眼这床褥,喜庆的大红色上铺满了先前喜娘们撒的枣子、桂圆种种,看得人着实的不够舒坦,一思及那喜娘边撒边说的吉祥话,“愿咱们这美娇娘和陆大将军早生贵子,和和美美呀!”,更是委屈得紧。这亲,怎么就成了呢。这洞房夜可如何是好。心里是这么想着,可嘴上倒是半点不委屈自己,叶荷早早就把红盖头掀起,随手扔在一角,手里攥着一颗蜜饯,嘴里含着一方喜糖。

“小姐,姑爷来了。”叶荷的丫鬟俯首贴在耳边如是说道。她赶紧拾起随意扔下的帕子,吞咽剩下的糖块,将蜜饯随意地塞到被窝底下,叶荷下意识攥住了喜服,手心竟不自觉地冒了汗。丫鬟小芸带着一众屋内的婆子丫鬟出了房,合上门的间隙,叶荷隐约听见了一声“姑爷!”

“嗯。”淡淡的回应。

那一双靛青色官靴停驻在叶荷跟前。她的心突然悬了起来,紧紧攥着衣角。没事的没事的,不就几年没见么,总不至于变了大样。

突然间,叶荷的眼前不再是星星点点的红色,而是那玉面小将军,他一手挑着盖头,死死地盯着叶荷,似是要把人看出一朵花一般。叶荷不甘示弱,回瞪着他。说起来,这陆淮从小便是好姿色。不然坊间也不会夸他“玉面小郎君”了。他突然就笑了出来。笑得还怪好看的。

“荷叶,多年未见,甚是想念啊。”他的话淡淡的,却又含着什么。陆淮拿起喜婆递过来的喜称,笑盈盈地挑起盖头,对着叶荷如是说。后来许久,叶荷才知道,原来陆淮管这叫温情。

叶荷缓了一会儿,才敢正视眼前人。眼前人好似未曾变了模样,又好似有着变化。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边挂着温柔笑意,他身着一袭精致的红色喜袍,袍上绣着繁复的金线云龙图案,熠熠生辉,喜袍边缘以细腻的绸缎滚边,腰间束以镶嵌宝石的玉带,步履间尽显风流倜傥。不一会儿,叶荷就明白这番变化在哪儿了,是眼神,少时陆淮或是坚毅、或是诚肃,而现在,仿佛暗藏秋水。

叶荷等着他的进一步动作,她想着今日洞房花烛夜,也不能就这么糊弄过去。反正教习嬷嬷该教的也都教了,那些个画本子也没少偷看,没吃过猪肉没见过猪跑么!叶荷视死如归的样子也不知被他看去几分。

“放心,今夜我不动你,我们之间为时尚早。”说罢,他便抱着一床被褥便要去外间,留下叶荷茫然无错。

“诶,陆子期,你就在这歇下吧。”笑话,万一明日被人传出去新婚夫妻竟分房而睡,岂不是被人数落。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他顿住往外走的脚步,猛地回头,似是愣住了。

“你在这屋打个地铺,有何不可吗?”叶荷觉得有些莫名。或者,难不成!堂堂大将军,实则不举!叶荷好似发现了惊天大秘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自小就没见他对哪个女子产生别样情愫,叶府是他出入最多的地方,校场其次,文武双全是真,榆木脑袋也是真。

“嗤。是我自作多情了。”叶荷眼瞅着他快打好地铺,却又突然把铺盖全都拾起。“我改变主意了,小荷叶,你看,这洞房花烛夜,是我的,这侯府,是我的,我要睡床!你要睡地上,你睡便是!”说完,就抬脚要上床,叶荷阻挠都来不及。何止不举,还不懂得怜香惜玉!

叶荷二人,最后分睡两边,一夜安眠,虽不知第二天清早怎地就搂搂抱抱,不成体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