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唐僧已经骑上马背,即将登程之际,这和尚却不知何故突发奇想,要到已被“定身法”定住的群妖之中一显神威。只见他喝令牵马的八戒暂且止步,朝着林中群妖望了一眼,开口问道:“悟空啊,你那定身之法是否确有神效?”
孙悟空当即答道:“我这定身咒法乃是菩提祖师修炼千年的玄机大法,立竿见影,百发百中,岂能无效?”
唐僧又问道:“如此说来,那些被你定住的妖怪,若是不予解咒,想是不能自行醒来的了?”
悟空道:“若是不施解咒之法,你就是喊他叫他,打他骂他,用刀割他,用锥扎他,他也不会醒来。”
唐僧仍然不肯罢休,又追问一句:“此语可是当真?”悟空道:“师问我答,岂敢有假?只不知师父问此,是何用意?”
唐僧这才一改往日冷漠,略现笑容,吐露实话:“自从西行以来,已历过数次妖魔鬼怪。可是每次遇妖,俱是你等挺身迎战,我却只坐念佛家经文以助法力。以至直到今日,我还没有对面细看妖怪是何等模样。若是到了西天,佛祖问起我取经路上斩妖降怪之事,我将如何回答?”
悟空闻听,不由笑道:“这有何难!前边林中被我定住的这群小妖,虽是妖术尚浅,却也奇形怪状,披毛带甲者,张牙舞爪者,凶相毕现,应有尽有。师父若不害怕,尽可前去看个仔细!”
唐僧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怕的是当我走近妖群之时,一旦有哪个妖怪突然醒来,对我张牙舞爪,岂不害了为师?”
悟空道:“师父但去无妨!我的定身咒法早已把他们定得如同木雕泥塑,只要我不施解咒之法,你就是以刀割肉,他也不会叫痛;师父就是在那妖怪群中看上一万年,他也不会醒来!”
唐僧听罢大喜,一翻身下得马来,整衣正冠,手持禅杖,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架势,向着前边林中被定住的妖群阔步走去。
看见唐僧如此沽名钓誉,躲在树冠叶簇中的孙小空与黑雕不禁哑然失笑。黑雕愤然说道:“这唐僧满腹贪欲,满心虚荣,如何能够成佛作祖?”小空笑道:“那些已经成佛作祖的,也未必六根清净!我俩且看唐僧如何丑态毕现!”
因当时已是上路出发之际,沙僧挑着担子,无法跟进密林;八戒只顾抢拿篮中剩下的馒头,也迟迟没能相随。孙悟空只得自己手执金箍棒,牵着白龙马,一边探望林中群妖有无动静,一边招呼八戒快来牵马,以便自己跟随前去保护师父。而那唐僧却一心彰显自己的佛门气度,竟然忘了等待众徒,只身一人走向群妖。悟空见师父孤身冒闯,不由心下着急,扭头忙呼八戒快来牵马,同时一撒手丢开丝缰,快步去追唐僧,而唐僧此时已是身处妖群之中了。
再说那唐僧进入妖群之后,方知三个徒弟都已落在后面,不觉有些心慌。但他欲显为师之尊,尽管毛骨悚然,却仍是手持禅杖,口念经文,腿抽着筋,身打着颤,举步强行。壮着胆子定睛一看,只见那五十多个小妖,散散乱乱,都如木雕泥塑一般,被定在这片密林之中,一个个奇形怪状,面貌狰狞,极尽丑陋凶恶之态。那穿山甲满身鳞甲,四爪张开;那红花狐长毛蓬散,弓背伸腰;那山魈长脸獠牙,耳尖如剑;那老狼大嘴长舌,眼露凶光。举步之间,但闻腥风扑鼻,熏人欲呕。唐僧在众妖缝中躲躲闪闪、哆哆嗦嗦,恨不得一步走出妖群,却无奈骨软筋酥,身不由己,越要强打精神,越是手足颤抖。只是因为心中知晓这群小妖已被悟空的咒法定住,才强装威严之态,故作审视之状。
悟空见那唐僧此时已走入妖群核心,一边高喊:“师父慢行,老孙来也!”一边快步疾行,向唐僧追去。
就在悟空呼唤之际,唐僧已走到一狼一狐中间。那恶狼虽被定身法定住,却仍是血口尖牙,狰狞可怖。唐僧不敢多看,转眼去看定着的狐妖,却使他喜上眉稍,心花怒放。原来那红花狐妖经过千年修炼,炼成了一枚仙丹,大如鸡蛋,红若丹漆,熠熠生辉,红光四射,此时正含在半张半闭的口中。唐僧心想,若能取出这一仙丹,我在取经成佛之后,也可有个镇宫之宝了!于是,他急忙凑上前去,伸出双手,又抠狐嘴,又掰狐牙,一心要把仙丹取出。由于红花老狐被定之时上牙下牙半张半闭,故而那仙丹只在口中转动,却是难以取出。唐僧又累又急,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情急之下,终于想出了办法:他举起手中禅杖,要把狐妖口中牙齿尽行打落,以便抠出仙丹。
孙小空看在眼中,不由“呸”地吐了一口唾沫。唐僧巡视已定住的群妖,贪得虚荣,沽名钓誉,已为小空所不齿;而今又露其另一劣性,不唯异常贪婪,且又异常残忍,竟欲砸牙取丹!孙小空立即犯了小孩子的顽皮之性,要好好地吓他一吓。于是,趁着唐僧举起禅杖去磕狐牙之际,急忙暗诵真言,念起了解咒之法。这“解咒法”与孙悟空的“定身法”同出于菩提祖师门下,本来只念一遍即可将咒解开,但为了尽快起效,孙小空连念三遍:念第一遍,狐妖鼻孔有了呼吸,眼珠开始转动;念第二遍,狐妖的全身毛发与前后指爪迅速张开,全身经络开始活动;念到第三遍时,狐妖已完全清醒过来,一边打着哈欠,一边伸着懒腰,只在眨眼之间,就完全恢复了吃肉喝血的野性,张牙舞爪,开目吐舌,“吼、吼”地发出久困初醒的吼声!
唐僧一见那红花狐妖突然醒来,顿时吓得面无人色,顾不得敲牙取丹,急忙向后一退。见那红花狐妖醒后要去扑咬唐僧,孙小空急忙用手一指,又将此狐定住。而唐僧只这一步后退,恰恰使他的后背撞在了后面狼妖的嘴上。狼妖乃是被定住之前那后腿站立、前爪高扬、双眼圆睁、大嘴张开的扑食之状。唐僧被撞回头一看,正与狼妖对面而立,唐僧吓得浑身一怔。孙小空趁这唐僧一怔之间,急念真言,用手一指,解开了那狼妖的定身之咒。只见那狼妖血口一张,尖牙毕露,向着唐僧“嗷”地一声怒吼,唐僧立即吓得大小便齐流,回身就跑。狼妖急步去追,却被孙小空用手一指,定在原处。之后,孙小空复又口念解咒真言,以手指跟定唐僧,随时为妖解咒:唐僧跑到哪里,哪里的妖怪就“嗷”地一声醒来,妖怪刚要向唐僧扑去,就又被孙小空指点定住。
唐僧跌跌撞撞,慌不择路,跑入了一只黑狼和三只豺狗中间。孙小空用手一指,这一狼三豺同时醒来;各自张着血盆大口,从前后左右四个方向一齐朝唐僧扑去。孙小空看唐僧已吓得魂飞魄散,正欲念动定身之咒,去定这一狼三豺之际,恰巧一只吸血的牛蜢嗡地一声,飞来叮咬小空的耳朵,小空用手一拍,却不料把那牛蜢拍入自家耳孔之内,那牛蜢在耳内扑动翅膀横冲乱撞,闹得小空耳内嗡嗡作响。小空只顾挖耳取出牛蜢,顾不得再念定身之咒,只这挖耳之间,那一狼三豺已经八爪齐上,将唐僧扑倒在地。
那黑狼扑在最前,他双爪按住唐僧双肩,恰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唐僧白腻的脖子、肥厚的耳垂,一股人肉的香味扑入鼻孔,使黑狼垂涎三尺。面对这送上嘴来的美食,黑狼顾不得有无危险,用力一挺腰肢,伸开两只前爪,恶狠狠地挤开三只豺狗,张口就向唐僧的脖子咬去。这本是狼群扑食的历来惯技,总是先叨咽喉,一口毙命,叫猎物无从挣扎,然后再细嚼慢咽。不想今日该当唐僧不死,就在狼妖一扑之间,唐僧倒地之际,带起的一阵急风,竟把唐僧披着的大红锦爛袈裟掀了起来,正正当当地蒙住了唐僧的脖子和脑袋。
那袈裟乃是观音菩萨所赐,自有避凶挡祸的神效,所以,那狼妖的大嘴刚刚触及袈裟,还未及往下撕咬,就觉得口中一阵灼痛,如同火烧一般,疼得那黑狼“嗷”地一声惨叫,不由松开了血口。这当口,挤在身边的三只豺狗也都扑上前来,各自皆想夺得一口唐僧的肥肉。但由于大红锦爛袈裟的遮挡,都感到似有烈火在前,上不得手,不下得口。然而,唐僧此时却已是魂飞魄散:他眼看那一狼三豺抖动鬃毛,乍开趾爪,眼露凶光,蜂拥而上,吓得浑身发抖,骨软筋酥;想要逃命,却半点力气全无,一动也动弹不得,只顾在四妖扑咬之下嘶声高呼:“悟空救我!悟空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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