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一师二徒惊慌疑惧之际,从高天之上传来一声高喊:“师父勿急,斋饭来也!”三人仰面一看,一朵白云在空中疾迅而至,孙悟空满面带笑,从云端一纵而下,把一个竹编挎篮放于唐僧面前,陪笑说道:“师父快请用斋,此番化来的馒头,实实在在是熟透的了!”一见那满篮馒头热乎乎、白生生、冒着香气,八戒伸手便拿,要替师父验看生熟;沙僧却慌急地接话说道:“师父哪里还顾得用斋?大师兄神通广大,你还是先把师父头上这个绳套解下来吧!”
悟空这才扭头去看,果见唐僧头上有一条金绳,约有香头粗细,自前额发际起始,从左右双耳上方朝脑后绕去;到了脑后,首尾相接,打成了一个梅花形的扣结,瞧上去干净利落,刹是好看。一见悟空近前,那绳套连连闪光,如同向悟空频频示意。
悟空暗叫一声不好,便知唐僧是被小空与黑雕暗中带上了紧箍,深悔自己不该离开,却又不好明言。再凑上前去仔细察看,只见这个金红色的细绳已与唐僧头皮紧紧长在了一起,根本无法扯下,心中便怨小空如此胆大妄为。为了掩饰慌乱,他急问此绳是从何而来,何时看见,八戒沙僧便将此事的起根发角,来龙去脉,从头细说一遍。悟空便更加认定这确是小空所为,只是不便说破。于是试探着伸手去解,想为唐僧把这个有着无穷隐患的凶险之物从头上除下。可是哪里想到,这个金色细绳的首尾两端竟是系结得如此奇妙,任凭你如何寻找,也找不到绳头所在;再看整个绳圈,处处皆与皮肉合在一起,如同是在头皮上天然生成一般,没有一点缝隙。可笑唐僧被闹得惊疑不定,肚子咕咕作响,然而手中拿着馒头,就是无心去吃。
孙悟空知道师父已经饿极,一边劝他快快用斋,一边在旁边掐诀念咒,想用咒法把这个金色绳套解将下来。哪知这乃是孙小空依据三星秘法自创之咒,悟空所依仗的菩提所传咒法,对此毫无用处,任凭他使遍了千般法术,用过了百种咒语,那绳套就是不开。
还是沙僧素来忠厚,凡事不作恶毒之想,从旁说道:“依我之见,天降金绳,绝非祸事。你看它金光闪烁,黄中透红,深有祥瑞之气,说不定是佛祖见西天路上妖魔众多,光有锦爛袈裟尚不足用,再赐予你这根护顶金绳也未可知。”
唐僧听了,半信半疑,说道:“我这锦爛袈裟,确已保我在众妖口中脱险。今日突然飞来这段金绳,是否果有祥瑞之气,尚不可知,如何叫它应验才好。”沙僧道:“这个金红细绳与那梅花扣结,一看就是祥瑞之物,与头上金莲佛帽也是匹配甚好。此后西行路上,想来也会应验。待得到了西天,便知前因后果了。”
八戒见了馒头,万事皆不关心,此时便从旁随声附和道:“既是祥瑞之物,又何必多费心思!再不用斋,饿坏了师父佛体,怎么去取真经?”说着他已一手夺过竹篮,拉到自己面前,从篮中拿出一个馒头递给唐僧,用一副慷慨的口气说道:“师父快些吃饱肚子,剩下的馒头由我老猪带着!待到祥瑞应验,再拿出来共用一餐!”
悟空虽是心中已知十之八九,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依照八戒沙僧的说法宽慰劝解,说这定是佛祖降福,保佑一路平安之意。见三个徒弟众口一辞,唐僧这才放下心来,拿起馒头,吃了个饱。
小空与黑雕此时正躲在附近林丛之中,隐身叶簇之内,把这师徒四众之言,听得明明白白,不觉暗暗发笑道:“唐僧秃驴,你应验的时候快要到了!”
却说那群小妖,虽是被沙僧吓得躲往远处林中,却把小空欲箍唐僧而与悟空的争执,小空去给唐僧戴箍的举动,以及师徒四人解绳未果的前后对话,俱皆听得一清二楚。于是,为首的灰狼老妖喜出望外,对众多小妖说道:“我等一心要吃唐僧之肉,总因那猴头神通广大,不得下手。如今孙小空给唐僧也戴上了紧箍咒,两相争执一出,我等就要有机可乘了。”
二头领红花火狐老谋深算,缓缓说道:“不然!不然!若是以往之时,唐僧动辄念咒严惩,说不定孙猴子哪天翻脸,弃他而去,我等尚有下手之机。而今孙小空箍了唐僧,使他不敢念咒,孙悟空长此跟随,忠心护持,只怕我等反无得手之机了!”
那灰狼老妖向来刚愎自用,嘿嘿一笑,胸有成竹似的说道:“且莫泄气,我等不妨凑到近处偷眼旁观,说不定内乱一起,就有良机呢!”众小妖皆言有理,于是一个个挤眉弄眼,挨肩搭背,借着草木遮蔽,悄悄地向这师徒四众靠拢过来。
孙小空与黑雕躲在树上,把这一切俱皆看在眼内,只是不言不语,静观其变。而这群小妖,则不知深浅,仗着妖多势众,挤挤挨挨,试试探探,在草丛树荫的空隙之中向前拥来。哪知群妖未到,腥风已至,白龙马又打起了响鼻,四蹄刨地,嘶鸣报警。沙和尚便向悟空说道:“白龙马惴惴不安,且又腥风阵阵,想是这山中小妖又偷偷前来也。”唐僧立即毛骨悚然,早忘了头上金箍,急问悟空到底有无妖怪。悟空答道:“这山中确有数十个小妖,然依我看来,妖术尚浅,作恶不多,暂且不必理他!”八戒一听,想要出个风头,便向师父请战道:“既是群妖在旁,师父不安,莫如我老猪抡起九齿钉耙,筑它个屁滚尿流,也好教师父清静一时。”唐僧道:“我佛慈悲为本,既是这群小妖作恶不多,就莫要伤他性命。你的九齿钉耙过于笨重,碰上则伤筋动骨,还是叫悟空前去,用定身法定住它们,使其不言不动,待我等走出此山地界,再令悟空驾云回来解开咒语,使其自便,岂不两全其美?”
悟空不敢违拗,张开火眼金睛扭头看去,只见那群小妖正在密林深处躲躲闪闪。悟空遂摇身一变,变作了一只白兔,在草丛林缝间向那群小妖跑去。群妖早已饥饿难耐,一见白兔迎面跑来,皆欲争先捉得充饥,于是一窝蜂地上前围捕。刚把那白兔围在中间,却见白兔立起身来,摇身一变,现出齐天大圣本相。群妖一见,吓得魂飞魄散:有的扭头要跑,有的四肢发麻,有的举起兵器要来对战,却那里来得及?只见那大圣念动定身咒法,用手一指,叫一声:“呔!”立即把那五十多个妖怪尽皆定在那里。但见那群豺狼狐鼠,一个个张口瞪眼,伸腿弓腰,依旧是被定当时那欲战、欲逃、欲喊的形状,然而却如同木雕泥塑一般,丝毫动弹不得。悟空清点了小妖个数,纵身跳到唐僧面前如实禀道:“依照师父之命,老孙已将那一群小妖俱皆定在密林之中了,共是五十二个。师父若是别无他事,我们即可放心上路了!”唐僧把双手一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自我赞叹道:“如此举止,方不负佛家慈悲!”于是心满意足地上马而行。
孙小空与黑雕正隐在树冠之中静观其变,其间几番欲待径直闯去,对唐僧念动紧箍咒语,逼他为悟空解咒退箍,但一来怕是师出无名,无缘无故去咒,似是无事生非,引发大圣动怒;二来也怕出事亏理,惹动如来佛祖,以此为由,责罚悟空,不好收场。因此又几番耐下性子,等待机会。方才群妖凑向唐僧,欲要伺机下手之时,小空曾心中一喜,以为大圣要救唐僧,必将打杀群妖,惹来唐僧责罚,到那时挺身而出,借机念咒,惩治唐僧,即可师出有名;却不料唐僧假装慈悲,叫悟空施用定身咒法定住了群妖,这一举动,倒使得小空不好贸然下手了。眼睁睁看着这师徒四众牵马的牵马,挑担的挑担,立即就要上路,小空不由焦急起来。亏得那黑雕乃是千年老雕,沉着稳定,从旁劝慰道:“小空稍安勿躁,以唐僧的狭小心胸,岂能相安无事?只要我俩紧紧跟随,时机不愁不来也!”小空至此,也只好静观以待,但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机会说来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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