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源二

换源:

  我没办法做到在疼痛面前不产生轻生的念头,万般苦痛加身,我无处宣泄,仍旧克制不住的想要伤害自己,只是陈先生在身边,我终也没能做出什么。

可哪有人身是铁打,能陪我夜夜折腾,陈先生他日日夜夜衣不解带,不似大夫似亲人,不嫌我肮脏不堪,不厌我啼悲焦躁,就是亲人也未必能如此容忍。我却累他操劳成疾。

千千结结心底,我不是疼得精疲力尽,就是昏厥过去,记不得哪一回,就恍恍惚惚,颤颤巍巍,往床头撞去,孙先生如何也没能拦住。

醒来时,头脑疼得似要裂开,我终究是没能一头撞死,彼时陈先生握着我的手,身靠着床栏闭合双眸,倦色可见。

我头痛欲裂要抬手去揉,这一抬手,才察觉双手竟被缠住不能动了。他觉出了动静,睁眼阻止我的动作。

我是答应过不会用伤害自己的方式缓解,可是他怎么能体会到,那寸寸肌骨寸寸疼,几度力尽几度昏的滋味。他就要绑我在床上,是嫌弃我了吗。

我又是愧疚又是伤心,不知以何种面目见他。

“别哭了,我并非真心如此,只是这样才能保护你,我知道你并不想自伤,也知道骨痛难忍……”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也不知道……”

我哭得喘不上气,一串串泪汪汪,语声虚,话里怨。只是话到最后,我又有什么底气怨他。

见陈先生垂首不语,分明神色暗伤,我这里也不好受,我不该如此寒他的心:“我身上绑的难受,这会儿不怎么疼,你给我松一会儿行吗。”

他依言解开我左手腕上的布绳,替我安捏活血。

“对不起,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你不必道歉,也不是你的错。”

从前我嫌无解乱跑乱跳的闹腾人心,拿个链子让它没了自由,也不知那小家伙心里作何感受。

“你可知明日便是除夕了,城里每年都会放烟花,我带你去看如何。”

烟花,京城的确每年都会放烟花,年年都不重样,可是我这个样子,既没有气力再想那些繁华喧闹之事,也不知要如何去看。

“这里离曲河近,只要登上高处,那烟花可好比人山人海的京城好看多了,到时候我带你去巢云楼上看。”

除夕夜,巢云楼上挂满了红灯,除夕的烟花会放满一整个戌时,陈先生掐着时间带我登楼,他才将布绳绕过我的腰腹绑在靠椅上,一团火红的烟花便冲上了夜空,散做满天繁星。

我忽然就想到了在黄梅的那个新年……

从前在深宅之中,哪里见得到这样美丽的烟火。

满城尽是烟火色,独此小院避清冷。若不是惜月忆安,我大抵还不知道京城长什么样子呢,又怎敢游走四方。

又一簇烟火挥洒夜幕,金灿灿的花火绚烂夜空。

陈先生拿来一条毯子盖在我身上,将束缚的痕迹都遮盖起来,又架炉生火,给我煮胭脂茶,还不忘抓几粒大红枣一把枸杞子。

我多少日未起身,如今靠在椅子上都觉无力,若非他拿绳子捆住了身体,只怕此刻已然坐不稳了。

陈先生喂我喝茶,我其实饮罢一口便不想再喝,可这盏胭脂茶寄予了我太多情感,遂强饮半盏,半盏过后,任它酸甜可口,我也再无福消受。

“陈先生……”

“嗯?”

我有满腔苦痛想要诉说,唤了他,又不知如何开口。多少次都是这般欲说还休,几番挣扎,最后发现也只能埋在心里,独自承受。

我见烟火飞上天空,纵然转瞬即逝,也有片刻芳华。怎不念起去岁今朝时,姐妹结伴,何处不欢愉,山高水长,何时不自由。如今是好姐妹的无音讯,为知音的不得见,一身病骨已难支,路远山高乡难归,家非家,亲不在,身如笼中雀,郁郁不得飞。

然我不言,他不问,也只留满世烟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