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中午,厢货又当客车用,把销售人员拉了回来。
我以为多少会有些卖不掉的,一张在忐忑中度过的,看着所有的销售人员笑眯眯的走下车的时候,我也笑了........
四万件一售而空.........
足足汇款三十万.........
........
沉寂许久的二棉厂大食堂,今夜灯火通明,人声鼎沸。空气里不再是铁锈和尘封的气息,而是混合着蒸腾的饭菜香、刚宰杀猪羊的膻鲜气,以及一种久违的、蓬勃的、近乎让人鼻头发酸的热烈。
长长的案板上摆满了婶子阿姨们忙碌一整天的成果——粉蒸排骨堆得小山高,大盆的红烧肉泛着油亮的酱色,酸菜炖白肉咕嘟着暖人的香气,新鲜的大馒头冒着丝丝白汽。
那口几乎要生锈的大铁锅,被重新擦亮,翻滚着沸腾的面汤或滚烫的羊汤,氤氲的热气模糊了人们同样湿润的双眼。
是我,请动了老母亲,让她找来了厂里最麻利的十几个老姐妹帮忙。杀猪、宰羊、刷洗积灰的锅灶、翻箱倒柜找出蒙尘的碗盘……这座荒废了一年半,几乎被遗忘在角落的巨大食堂,在这一天,奇迹般地焕发了生机,仿佛它沉睡的灵魂也被这震天的喧嚣唤醒。
是的,庆功!
庆功宴!
当酒香开始在喧闹的空气中弥漫,我站在主席台,环顾着四周。举起一只粗瓷大碗。
台下,是黑压压的人群——二棉厂幸存的员工,连同他们的父母、妻儿。
曾经绝望的愁容,此刻被一种难以置信的激动和难以置信的希望点亮。
一千多人,汇聚于此,目光灼灼地聚焦在我身上。
“诸位叔伯!婶娘!还有兄弟姐妹们.......”
我的声音有些微颤,“这碗酒,敬你们!为什么今天聚餐呢,想必原因大家都知道了,我也不多说什么了,干了......”
话音未落,台下早已蓄积的情绪如同决堤洪水。
不知是谁先嘶吼了一声“好!!!”
瞬间点燃了全场。“二棉厂活过来了!!”
“我们赢了!!!”
“小厂长,好样的!!!”
巨大的声浪,几乎要将食堂的顶棚掀翻!欢呼、掌声、跺脚声震耳欲聋。
我看到许多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地滚落。
粗糙的大手抹着眼角,穿着花布衣裳的老太太捂着嘴喜极而泣,年轻的妻子抱着孩子,泪水打湿了丈夫沾着油污的工装肩膀。
这眼泪,混杂了太复杂的情绪——是过去一年半里失业下岗的酸楚,厂子倾覆时的绝望,是咬牙凑那一万九千块钱时的背水一战,更是此刻苦尽甘来、劫后重生的狂喜!
这三十万的订单款,与那三百万的贷款相比,不过杯水车薪。然而,它不仅仅是一个数字。它是一个从无到有的奇迹!一个集体拼尽全力创造的,在几乎要化灰的死局里,点燃的第一束耀眼火光!
我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一张张激动泪流的脸孔,往事如潮水般汹涌而来:
“倒闭”通知贴上布满灰尘的厂门时的刺骨冰冷……
为了夺回厂子所有权,被迫使出那些见不得光的“偏锋”,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那一个个揣着全家积蓄、甚至养老钱、红着眼掏出的,零零整整的一万九千块,那份沉重得让我几乎无法呼吸的信任……
押上一切,赌上名声,甚至以身犯险走进赌场换取启动资金的孤注一掷……
历尽艰辛买到棉花,却又亲眼看着它们在烈火中化为灰烬,那烧毁的不止是棉花,更是刚见雏形的希望……
面对吴强的恶意围剿,绞尽脑汁破局的绞杀与反绞杀……
二狗子那个楞小子,歪打正着,骑着破三轮拉着积压的工装裤,一头扎进尘土飞扬的乡村小路,避开城市的惨烈竞争,意外地让死结松动,打开了那扇意想不到的生门……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压得人喘不过气的磨难,那些几乎要压断脊梁的绝望。而此刻,它们终于凝聚成了食堂上方这片破开阴霾的星光!
“还好没辜负你们........”
我的付出固然重要,但环顾四周——是眼前这些叔伯的挥汗如雨,是婶娘们的起早贪黑,是每一个普通工友为了保住饭碗拧成的那股绳子,是那份在绝境中都不曾磨灭的“劲往一处使”的团结合力!
没有这千人心血的浇筑,没有这份扎根泥土、共担风雨的精气神,今天这破败的食堂,哪会有此刻的炊烟缭绕?哪会有这带着泪水却无比灿烂、无比爽朗的笑声?!
欢呼声浪中,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人群,端着酒杯挤到我面前。
是父亲。古铜色的脸庞在灯光下沟壑纵横,写满了他这一代老工人的风霜和执拗。
此刻,那深刻的皱纹里闪着水光,浑浊的眼睛红得厉害。他粗糙的大手用力拍着我的肩膀,声音带着强烈的哽咽,却又努力维持着他惯有的那股子倔劲儿:“小子!行!你他娘的……真行!”
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喧嚣,字字敲在我心上,“你……你小子总算干了件大事!给老子脸上添了光了!老子……”
他猛地吸了下鼻子,嗓子更哑了,“老子……没白养你!没白疼你!”
这迟来的、几乎用尽他全部骄傲表达的认可,让我心头巨震,百感交集。
我没有像过去那样故意顶撞,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轻轻瞥了他一眼,然后,在更热烈的欢呼浪潮中,默默地转身,悄然离开了鼎沸的中心。
穿过嘈杂的人群,推开食堂厚重的木门,外面的空气骤然清冷了许多。
我信步走到屋外,抬起头。头顶湛蓝的天空澄澈过往的阴霾,太阳不可直视,但是金光灿烂.......
身后的食堂里,声浪依然震天,劝酒声、行酒令、划拳的豪迈呼喊,夹杂着笑声和似乎还在低低的啜泣……汇成了一曲苦涩却无比昂扬的交响乐。上一次听到叔叔伯伯们这样敞开了嗓子行酒令,是多久以前的事了?
那些充满烟火气息的日常声响,早已模糊在时间的尘埃里,此刻却如此真切地回响在耳边。
我独自一人,回到了安静的办公室。
关上门,外界的喧嚣被稍稍阻隔,可心里的波澜却远未平息。
这个时候,大凡也应该在这里。你也应该感受这份喜悦和艰难过后的疲惫。我知道你出院了。我知道,只要我拿起电话,就能听到你的声音。
但……我最终还是没有。
桌面上摊开的,是下个月的原料采购清单,是等待发货的订单记录,是仍然压在心头,沉甸甸的那三百万贷款的证明。
我走到窗前,望着那片灯火与喧闹,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窗棂。
“这才只是开始……”我低声自语,更像是对自己说,“万里长征第一步,远未到庆功时。
真正的庆功,是还清那三百万,是工厂产销两旺,是踏踏实实赚到了钱……等那时,再叫他回来吧!
办公室里一片寂静,只有远处食堂传来的欢庆声,像背景音乐,提醒着我来之不易的此刻,也催促着我奔赴下一个战场。
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
外面传来了摩托车的轰鸣声,还不止一辆。
我探头看去,居然是幺叔和唐杰,还有幺叔的大徒弟叶诚。
我赶紧走出了我的办公室,快速穿过走廊来到厂部门口迎接幺叔。
幺叔笑眯眯的看向厂部对面的食堂,“赶上饭了?”
我正寻思着我妈肯定看到我没吃饭,会给我弄点吃的。
“幺叔,你先进去!我去食堂安排下,马上,很快的!”
说完,匆忙跑到了厨房,麻烦她再炒几个菜,然后让二狗出去买一箱子黄鹤楼的白酒。
这才匆匆的赶回我的办公室,赶紧散烟。
幺叔笑眯眯的看着我,“安排人做菜去了?”
我点点头。
“刚好,带我去那个迪厅的位置去看看。”
“好!”
这才匆匆的赶回我的办公室,赶紧散烟。
幺叔笑眯眯的看着我,“安排人做菜去了?”
我点点头。
“刚好,带我去那个迪厅的位置去看看。”
“好!”
幺叔的大徒弟叶诚喊了我声盛哥,唐杰依旧是那样,不爱搭理人。
绕过了食堂,厂区。到了后面的夜店迪厅工地上。
我也是有些惊讶,这才几天,工地上的地基都已经挖好了。忙碌的工人正在支模砌砖。现场一片忙碌。
牛头村的长毛居然在工地上指手画脚,像是在这里负责。
看到我的脸色有些尴尬,毕竟是差点跪在我面前的人,总是气短几分。
他似乎认识幺叔,走过来笑眯眯的喊了一声,“幺哥!”
幺叔爽朗的一笑,“牛头村最不要脸的家伙,现在混得不错吗?搞起工程来了!”
“跟冯老板混口饭吃!”
“你忙你的吧!”
幺叔总是这么干脆,转而看向我,“上次你打电话跟我说的事,我跟唐杰说了。唐杰的意思呢,也想入点股!你问问冯少康可行得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