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出门了。”
推开木门，初春微寒的空气扑面而来，薇尔缩着脖子，将身上的粗麻布衣裹紧了些。
“等等……”
母亲还想多唠叨几句，薇尔只是草草应付了几句便快步走向村里。
木门在身后重重的合上，震下了一大片挂在瓦片上的水珠，有几滴还落在了她的脖子上，凉得薇尔惊叫连连，飞也似的蹦过门前的引水沟。
她踩着有些泥泞的土路，一路向着位于村里最高处的教堂而去。
晨雾像一条半透明的纱巾缠绕在村庄的屋檐之间，当薇尔踮着脚尖跳过水洼时，一阵软绵绵的白烟正从老约翰家的烟囱飘出，甜甜的麦香味顿时勾住了她的鼻尖，引得她驻足片刻。
路旁的篱笆上沾满露水，几只芦花鸡正用爪子翻找新长出的苜蓿嫩芽，羽毛在晨光里泛出绸缎般的蓝灰色。
尽管这里不过是随处可见的偏远农村，但在少女眼里却是最重要的故土，不仅是因为她的父辈曾在此生活过，同时也承载着无数的回忆——
她记得在晨雾未散的田垄间，父亲扶着木犁的身影；她记得在村口老榆树下，和小伙伴们一边踢着水一边分享从安德烈叔叔那里得到的糖果时的喜悦；她记得在葡萄成熟时，被叫去酿酒坊帮忙踩葡萄的热闹场景；她也记得在深冬的夜里一家人围坐在火炉边的温暖。
这些现在想来有些褪色的回忆构成了此刻这个名为薇尔的普通农村女孩，她知道自己就是这么普通，这么不起眼。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己正尽力过好每一天，努力帮上他人的忙，当个好人，这不就够了吗？
一想到这里，她也不再介意那些溅在裙子上的小泥点。
当晨祷的钟声第三次回荡在村子上空时，薇尔已经跑到教堂台阶下，一位优雅的穿着黑色哥特洋服的少女站在教堂门前，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这种一眼就能看出是贵族的人肯定不是薇尔该攀谈的对象，薇尔也识趣地尽力避开对方的视野。
“哦呀？”
但有时命运就是如此无常。
对方在看到薇尔的瞬间，一下子就来了精神，带着温和的微笑，慢慢走了过来。
“这位小姐，我有事要麻烦你一下，方便吗？”
薇尔局促地攥住沾着泥点的裙摆，她努力挺直脊背，希望自己的形象在对方眼里不会太糟糕。
“请，请问是什么事。”
薇尔低着头，不敢看对方的脸。
“不用这么局促。”
少女的声音像风铃般清脆，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
薇尔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深邃的紫色眼眸，那双眼睛仿佛连灵魂都能吞没，带着强大的吸引力迫使薇尔无法移开视线。
“能麻烦你帮我去把神父叫出来吗？”贵族少女微微歪头，黑色的长发从肩头滑落，“我想和他商量一下有关洗礼的事情。”
她的语气亲切得让薇尔有些不知所措，仿佛两人是相识已久的朋友。
“没，没问题。”
薇尔结结巴巴地回应，脸颊微微发烫。
“那就麻烦你咯。”
贵族少女伸出手，轻轻拂去薇尔肩头的一片柳絮。
她的动作优雅而自然，仿佛这样的亲昵举动再平常不过，“我叫莉莉安·雷古利斯，很高兴认识你。”
“我是薇尔·史巴斯。”
薇尔低下头，感觉自己的脸更烫了。
她从未想过自己会和一个贵族小姐如此近距离地交谈，更别提对方还如此温柔亲切。
“还请您稍等。”
薇尔快步跑上台阶，慌乱地推开教堂大门。
看着这个笨拙的少女，莉莉安也只是微微一笑，她目光扫过教堂的尖顶，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
推开教堂厚重的橡木门，阳光透过彩绘玻璃洒落在地面上，将石砖染成斑斓的色块，空气中弥漫着蜡烛燃烧的香气和旧木头的味道，混合着清晨特有的凉意，让人不由得放轻了呼吸。
薇尔轻手轻脚地走进教堂，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打扰了这份宁静。
教堂内很安静，只有神父低沉的祷告声在穹顶下回荡，他站在祭坛前，背对着门口，白色的长袍在晨光中显得格外圣洁。
薇尔停下脚步，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打扰。
“愿光明指引迷途的灵魂，愿慈悲抚慰苦难的心灵……”
神父的声音在空旷的教堂内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薇尔站在一旁，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她从未如此近距离地听过神父的祷告，那声音仿佛能穿透人心，让人不由自主地平静下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祭坛上的蜡烛已经燃了一半，蜡油顺着烛台流下。
不行，那位小姐还在等着呢。
薇尔踮起脚尖，悄悄走向祭坛，她的木鞋底踩在石砖上发出轻微的声响，但很快被神父的祷告声淹没。
就在薇尔踏上最后一阶台阶时，神父的祷告终于结束，他缓缓转过身，看到薇尔时露出温和的笑容。
“早安，薇尔，你今天来得真早。”
“早安，神父，抱歉打扰了您的晨间祷告。”
薇尔微微屈膝行礼，然后指了指门口的方向，“有位小姐想见您。”
神父的目光越过薇尔，落在不知何时进入教堂的莉莉安身上。
在看到那个黑色身影时，他的表情微微一怔，但很快恢复了平静，“请她过来吧。”
薇尔转身向莉莉安示意，后者优雅地走了过来，裙摆轻轻摆动，仿佛每一步都踩在无形的旋律上。
她的目光与神父相遇，两人之间似乎有一种无声的交流。
“神父，这位是莉莉安小姐。”薇尔轻声介绍道。
“欢迎你，莉莉安小姐。”神父微微点头，目光里闪烁着某种异样的光芒，“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你的吗？”
莉莉安微微一笑，“我有些事情想请教您，不知是否方便？”
神父看了看薇尔，温和地说，“薇尔，能麻烦你去整理一下唱诗班的乐谱吗？我和莉莉安小姐需要单独谈谈。”
薇尔点点头，虽然心里有些好奇，但还是乖巧地走向存放着乐谱的书房。
她回头看了一眼，发现莉莉安正从袖中取出一枚小巧的银色物件，递给神父。那物件在晨光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随后视线被木门隔绝开来。
教堂的侧厅内，烛光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投射在斑驳的墙壁上。
莉莉安站在窗前，她的目光依旧停留在窗外的村庄，晨光洒在她的侧脸上，勾勒出优雅的轮廓。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抚过窗台上的一盆紫罗兰，花瓣在她的触碰下微微颤动，随后枯萎崩溃，化作灰烬。
神父站在她身后，微微躬身，双手交叠在胸前，神情恭敬而虔诚。
“计划进行得如何了？”莉莉安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切都在按照您的指示进行，苏泊比亚大人。”
神父低声回应，声音中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村民们对教堂的信任一如既往，没有人察觉到异常。”
莉莉安，或者说傲慢之魔女苏泊比亚微微点头，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很好，你的表现一直让我很满意。”
她的目光扫过教堂的穹顶，仿佛在审视某种无形的存在。
“大人过誉了。”
神父的头垂得更低，声音几乎微不可闻，“能为艾蕾妮娅大人效劳是我的荣幸，只是……”
“有什么难处，但说无妨。”
苏泊比亚转过身，紫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冷冽的光芒，“我不喜欢意外。”
“是。”神父深深鞠了一躬，“最近王国的宗教审判所那边似乎盯上这里了。”
苏泊比亚不屑地轻哼一声，“那些家伙无需担心，专心负责你手上的事情吧，我会去帮你摆平他们的。”
“不过……”
苏泊比亚的目光透过半开的门缝，落在远处正在整理乐谱的薇尔身上。
“那个孩子似乎对你很信任？”
神父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是的，她是个单纯的孩子，心地善良，对教堂的事务也很热心。她不会怀疑什么。”
“这样的灵魂，才是最宝贵的啊。”
一阵恶寒，神父强压心中的不适，“我明白了，苏泊比亚大人。”
苏泊比亚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门口，同时故意提高了说话的声音，“那么，我就先走了。”
“是，苏泊比亚大人。”
神父恭敬地退到一旁，目送她离开。
直到苏泊比亚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他才缓缓直起身，长舒了一口气。
“要开始准备仪式了啊……”
他的目光落在祭坛上的十字架上，嘴角勾起一抹诡异的笑容。
薇尔将最后一本乐谱整齐地放回架子上，轻轻拍了拍手上的灰尘。
她抬头看了看教堂的彩绘玻璃，阳光透过玻璃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斓的光影。
她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蜡烛和旧书的气息，让她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辛苦你了，薇尔。”
神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温和而慈祥。
薇尔转过身，看到神父正捧着一本厚重的书籍站在门口，他的脸上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笑容，但不知为何，薇尔总觉得他的眼神有些恐怖，甚至带着一丝狂热。
“神父，您看起来有些累了。”薇尔关切地说道，“最近村里的病人们让您操劳了吧？”
神父叹了口气，将手里的书放回书架上，“这倒没什么，只是病人们的症状十分棘手。有不少人都陷入了昏迷，持续的高烧，加上疯癫的梦呓，简直就像是被恶魔侵占了一样。”
薇尔皱了皱眉，手指不自觉地绞在一起，“神父，这病……会不会是什么诅咒？”
神父的目光微微闪烁，但很快恢复了平静。
“诅咒？不，薇尔，不要胡思乱想。这或许只是某种罕见的疾病，或者是季节变化引起的，我们要相信，光明终会驱散黑暗。”
薇尔低下头，声音有些犹豫。
“可是……村里的人都很害怕。他们说，这种病是从教堂附近的树林里传出来的，甚至有人看到夜晚有奇怪的光在树林里闪烁。”
神父的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舒展开来。他走到薇尔身旁，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薇尔，恐惧会让人失去理智。作为神的仆人，我们要保持冷静，帮助那些需要帮助的人，你愿意继续帮我照顾病人们吗？”
薇尔抬起头，看到神父眼中的期待，心中的不安稍稍缓解了一些。“当然，神父，我会尽力帮忙的。”
神父露出欣慰的笑容，“好孩子，你的善良和勇气会让村庄渡过难关的。”
薇尔推开教堂厚重的木门，温暖的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然而，刚踏出门槛，她就看到莉莉安正倚在教堂外的石柱旁，黑色的哥特洋服随着微风轻轻摆动，仿佛与周围格格不入。
“薇尔小姐。”
莉莉安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你要去探望病人吗？”
薇尔点点头，有些意外地看着她。“是的，莉莉安小姐，您怎么还在这里？”
莉莉安轻轻叹了口气，目光中带着一丝忧虑。
“我听到你和神父的话了，我也想帮上忙。”
薇尔感到心头一暖，没想到这位贵族小姐如此关心村民的疾苦。
“您真是个善良的人。”
莉莉安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羊皮纸，递给薇尔。
“其实，我这里有些东西，或许能对病人们有所帮助，虽然我不确定是否有效。”
薇尔接过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纸上写满了工整的字迹，还画着一些她看不懂的符号和图案。药方的成分看起来并不复杂，大多是一些常见的草药，但搭配的方式却让她感到新奇。
“这是……”薇尔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和期待。
莉莉安轻轻点头，目光温柔而坚定。
“这是我家族代代相传的药方，据说对治疗这种怪病有奇效，或许能帮到那些可怜的人。”
薇尔的手指微微颤抖，心中涌起一股感激之情。
“莉莉安小姐，这……这太珍贵了。您真的愿意把它交给我吗？”
莉莉安轻笑一声，伸手轻轻拂过薇尔的脸颊，指尖的温度让薇尔感到一阵莫名的安心。
“当然，薇尔，我相信你是个善良而勇敢的女孩，一定能用它帮助更多的人。”
薇尔握紧羊皮纸，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一定会尽力试试的！谢谢您，莉莉安小姐！”
莉莉安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深意，但很快被温柔的笑意掩盖。
“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不过，薇尔，这个药方有些特殊，使用时需要格外小心。记住，一定要按照上面的步骤来，不要随意更改。”
薇尔郑重地点头。
“我明白，莉莉安小姐。我会严格按照药方来做的。”
莉莉安满意地点了点头，“去吧，薇尔，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薇尔点点头，快步走向村庄的小路。她的心中充满了希望，仿佛已经看到了病人们康复的笑脸。
然而，她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莉莉安正注视着她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正在逐渐扭曲。
“啊啊啊啊~~”
为了抑制心中的喜悦，苏泊比亚用力咬住食指，“所以说我才最喜欢这种纯洁的灵魂啊。”
“请尽你所能的去救人吧，我可爱的小家伙，我很期待在这之后你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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