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临,赫尔卡多大峡谷的边缘被一层浓重的黑雾笼罩,只有守卫们点燃的提灯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光芒。他们需要在这里待到明天早上,并监视深渊内部的动向。
“好了好了,开心点吧,至少我们还有酒可以喝啊~”
嗓门大得如雷,留着大胡子的健硕男人举起手里的酒杯,拍了拍身边放着的一大桶酒,“没想到居然还有不要钱的酒喝,要我说啊,一杯酒下肚没什么东西咱们搞不定。”
“还是少喝点吧,那些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我们得保持清醒。”
带着忧郁的眼神,大胡子男人的伙伴坐在篝火旁,解下了头盔,他有着大海般澄澈的眼睛和一头灿烂的金发。
看着大胡子这幅醉醺醺的样子,他颇为无奈地说,“就是因为你每次都喜欢喝得烂醉,所以才老是被队长扣钱啊,克雷斯多。”
“嗐,那种事情怎样好啦,反正我只要有酒就行了~~~”
克雷斯多又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一点酒,轻轻摇晃着杯子,“呼~~~爽多了,我说德雷西斯你也差不多快到讨个老婆的时候了吧,有没有中意的女孩子?”
德雷西斯一下子就变得窘迫起来,“你你你……,你突然提这事干嘛啊!”
“就是觉得你小子要是能被个好女人牢牢绑住的话,说不定就没这么多话了。”克雷斯多哈哈大笑着。
“还是别拿我开这种玩笑了……”
德雷西斯看着缓缓燃烧的篝火,眼睛里又流露出些许迷茫和忧郁,“我也不知道自己之后究竟该做些什么……”
用力拍打着德雷西斯的后背,克雷斯多拿胡子擦着嘴,“你小子就是因为成天想这么多才老是这么忧郁啊,来,干一杯再说!”
说着,克雷斯多就将酒杯塞进了德雷西斯的怀里,“我跟你说啊,这可是我从格雷佛斯那里搞来的好东西,那家伙当时的表情你是没看到,不过是一桶酒而已,居然摆出一副死了老婆的表情~~~”
望着杯里打着旋的棕色液体,德雷西斯的肩膀微微下沉,“嗯,也许你是对的——咳咳咳咳,好辣!”
“哈哈哈哈哈!!你小子还得多修炼啊!!!”
“你啊,还真是……”德雷西斯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实话,我还挺羡慕克雷斯多你的。”
“啊——?”
克雷斯多用小指扣了扣耳朵,带着难以置信地表情把德雷西斯手里的酒杯拿走了,“你小子知不知道这种话会让酒变得非常难喝啊?”
“喝酒的时候就该痛痛快快的干一杯下去,有什么屁话都得等到第二天酒醒之后再说!”
他一口气把杯子里的酒全部喝光了,擦擦嘴,“算了算了,和你多说也没有意思,我去准备巡逻了。”
抓起战锤,克雷斯多瞥了德雷西斯一眼,静静地离去了。
“……”
德雷西斯低下头,看着手里捧着的酒杯,耳畔只剩下了木柴被火焰灼烧所发出的噼啦声响。
“父亲。”
低声喃喃着,德雷西斯用木棍拨弄着篝火,恐怕任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金发的少年就是负责镇守此地的凯多家族的继承人,泰瑞斯·凯多的儿子——莱昂·凯多。
原本作为领主的儿子,他并不需要来到这里,但是……
一想到自己的父亲还在为了领下的百姓操劳,他就觉得自己不能像个懦夫一样躲在城里,于是便不顾母亲和姐妹们的反对,伪装成一名下级士兵,和其他士兵们一起驻守在这里。
他一直都渴望得到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每当回忆起自己父亲的时候,总是能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正压得他喘不过气来,那么光辉伟岸的父亲却有一个如此没出息的儿子……
要是自己没有出生在贵族家里就好了,不由得这么想了起来。
作为家里唯一的男孩子,莱昂从小就被母亲和姐妹们当作宝贝似得爱护着。正是她们的溺爱塑造了他如今的性格,而父亲对他也是抱有着极大的慈爱。
这份沉重的家族之爱令莱昂几乎日日夜夜都活在惶恐中。
父亲越是对他没有提出要求,他就越是感到不安,觉得自己所享受的这一切都是不该得到的东西。
他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
“哈……我到底在想些什么啊。”莱昂揉着脸,将手里的木棍扔进了火里。
该去巡逻了。
莱昂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将头盔重新戴好。
篝火的光芒在他金色的发梢上跳动,映照出他年轻却略显疲惫的脸庞,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将内心的迷茫和不安压下去。
夜晚的寒风从峡谷深处吹来,带着一股刺骨的寒意和若有若无的腐烂气息。
他忍住想要呕吐的冲动,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真恶心……”
喃喃着,莱昂拿起提灯。
就在他准备离开篝火时,远处传来一阵低沉的嗡鸣声,那声音起初很微弱,像是远处传来的风声,但很快,这声音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仿佛无数只虫翼在空气中震动。
莱昂的心跳陡然加快,他握紧了剑柄,目光死死地盯着前方的黑暗。
嗡鸣声越来越近,伴随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某种巨大的生物正在从深渊中爬出。
莱昂的喉咙发紧,手心渗出冷汗,大脑已经在发出警告,可身体却动弹不得。
“什么东西……”他低声喃喃,声音几乎被嗡鸣声淹没。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然收缩。
黑暗中的雾气开始剧烈翻涌,仿佛被某种力量搅动。
紧接着,一片黑压压的影子从深渊中升起,遮天蔽日,仿佛一场黑色的风暴。那是无数只巨大的黑色飞蛾,每一只都有七岁小孩般大小,它们的翅膀上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微弱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
飞蛾群发出的嗡鸣声震耳欲聋,仿佛无数把钝刀在耳膜上刮擦。
莱昂感到一阵强烈的眩晕,他的胃部翻涌,几乎要呕吐出来。
更糟糕的是,飞蛾扇动翅膀时,空气中弥漫起一片细密的鳞粉,这些鳞粉带着刺鼻的腥味,吸入后让人感到喉咙灼烧,呼吸变得困难。
“该死……这是什么怪物!”
莱昂捂住口鼻,迅速后退。
突然无数只猩红的眼睛看向了莱昂所在的方向,飞蛾群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存在,开始朝他逼近。
“噫——————!!!!”
脑海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逃。
莱昂转身朝营地的方向狂奔,连火把都扔到了地上。
快逃!
声音在心底回响,脚步在崎岖的地面上踉跄,但不敢有丝毫停顿。
他咬紧牙关,嗡鸣声和鳞粉的腥味让他几乎窒息。
飞蛾群紧随其后,它们的翅膀扇动时带起一阵阵腥风,空气中弥漫着细密的鳞粉。
这些鳞粉带着刺鼻的腥味,吸入后让莱昂的喉咙像是被火焰灼烧,他的肺部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剧烈的疼痛。
“快……再快一点……”
莱昂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继续奔跑。
他的头脑一阵阵发晕,他的视线开始模糊,双腿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
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德雷西斯!发生什么事了?!”
是克雷斯多。他提着战锤,腰间别着提灯,大步朝莱昂跑来。
当他看到莱昂身后那片遮天蔽日的飞蛾群时,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
“该死的,这是什么鬼东西!”
克雷斯多怒吼一声,一把将莱昂拉到身后,“躲远点,小子!这些玩意儿可不是你能对付的!”
莱昂喘着粗气,想要反驳,但克雷斯多已经冲了上去,他的战锤挥舞得虎虎生风,每一次挥击都能击落几只飞蛾。
然而,飞蛾的数量实在太多,它们的鳞粉让克雷斯多的动作逐渐变得迟缓。
“克雷斯多!小心它们的鳞粉,有毒!”
莱昂大喊,但他的声音被嗡鸣声淹没。
他看到克雷斯多的脸上开始出现不自然的红晕,呼吸也变得急促,但他依然没有后退,像一座不可撼动的山岳,挡在莱昂和飞蛾群之间。
“快回去通知领主大人!这里交给我!”
克雷斯多头也不回地吼道,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莱昂咬了咬牙,转身朝营地跑去。
他的心中充满了矛盾,既想留下来与克雷斯多并肩作战,又知道自己必须尽快通知其他人。
耳边回荡着克雷斯多的怒吼和飞蛾的嗡鸣声,仿佛一场噩梦。
而很快,那声音就平息了。
克雷斯多的怒吼、战锤撞击甲壳的闷响、飞蛾群癫狂的嗡鸣——一切戛然而止,仿佛有人突然按下了寂静的开关,只剩下风声在岩壁间呜咽,像是一首不成调的哀歌。
——————!
莱昂浑身冰冷,他知道这短暂的宁静意味着什么。
他不敢回头确认克雷斯多的情况,他害怕看到那具被啃食得千疮百孔的尸体,只能拼命地、疯了似地跑向营地的方向。
一阵阴风从他的背后席卷而来,风中裹挟着浓重的腐臭味和鳞粉的腥气。
莱昂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掀倒在地,他的额头重重磕在岩石上,温热的血顺着眉骨流进眼睛,视野瞬间染成血红。
他挣扎着想要爬起,却听到身后传来翅膀摩擦的密集声响。
那声音比之前更近,更尖锐,仿佛有无数把生锈的锯子正在切割他的神经。
莱昂的四肢不受控制地颤抖,他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在这绝望的时刻,他只能死死咬住嘴唇,用疼痛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同时尽力蜷缩起身体,祈祷那些东西能够忽略自己。
但预想的痛感并没有传来,莱昂睁开眼,从指缝间瞥见一片猩红的光——
远处营地的篝火还在燃烧!
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牵引,黑潮般的飞蛾群调转方向,朝着火光汹涌而去。
它们掠过莱昂头顶时,翅膀掀起的气流几乎要将他撕碎,直到那嗡鸣之声逐渐远去,莱昂才颤抖着撑起身子。
活,活下来了?
全身放松下来的瞬间,剧烈的疼痛伴随着呼吸从肺部传来,莱昂猛地捂住口鼻。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庆幸得太早了,飞蛾群虽然离开,但它们残留的鳞粉在空气中凝结成厚重的紫黑色毒雾,正顺着峡谷的冷风缓缓蔓延。
莱昂踉跄着后退,发现四周早已被毒雾封锁,这些雾气像有生命的触手,缠绕着他的脚踝,攀上他的铠甲。
“可恶!”
他扯下披风裹住口鼻,但那辛辣的腥气仍然直冲鼻腔。
双腿逐渐失去知觉,但更可怕的是喉咙深处泛起的甜腥味,莱昂知道鳞粉的毒素已渗入血液,手臂上血管已经开始发黑,眼前不断闪现父亲、母亲和姐妹们的脸庞。
我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毒雾像无数只冰冷的手,扼住他的喉咙,撕扯他的肺叶。
视野中的一切都在扭曲——岩壁变成克雷斯多破碎的脸,脚下的碎石化作飞蛾猩红的复眼,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鬼魅一般环绕着他。
他踉跄着向前挪动,分不清方向。
“德雷西斯……你小子……别停下……”克雷斯多的声音忽近忽远。
莱昂分不清这是毒雾制造的幻听,还是自己濒临崩溃的意志在嘶吼。
他机械地迈着步子,直到靴底突然踩空。
“什——?!”
冰冷刺骨的河水瞬间吞没了他,河水裹挟着他向下游冲去,他的身体在水中翻滚,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随意摆弄。
他挣扎着浮出水面,一瞬间他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根从岸边伸出的树枝,粗壮而坚韧。
求生的本能让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抓住了树枝。
身体被水流冲得横在河面上,他的头勉强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河水冰冷刺骨,却奇迹般地缓解了他体内的灼烧感。
他的意识在清醒与模糊之间徘徊,耳边只剩下水流的声音,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脑海中闪过了克雷斯多的脸,那张总是带着豪爽笑容的脸此刻却满是血污,正无声地注视着他。
“克雷斯多,对不起……”他低声喃喃,声音被河水吞没。
直到死前,自己都没有告诉对方真名,为什么自己总是这么没用!
他的视线逐渐模糊,意识开始溃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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