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命运、诅咒、永无终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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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萨托斯,大神殿内。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熏香,幽暗的光线透过高耸的彩绘玻璃窗洒落,将地面染上一层斑斓的色彩。巨大的石柱如同沉默的守护者,支撑着穹顶。

神殿的尽头是一座用整块白色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巨大女神像,她怀抱长剑,身子优雅,右手向前伸出,似乎要扶起某人一样。

“千久”站在祭坛前,身披纯白的教皇式法袍,袍角垂落在地,没有一丝褶皱。

他的皮肤苍白如雪,眼神空洞而平静,仿佛一潭死水,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嗯?”

镶嵌在女神像胸口的红色宝石突然闪烁起光芒。

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女神的面庞,一则无声的讯息传入他的脑海——勇者马上就要死了。

这个消息没有让他产生任何情绪波动,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他只是缓缓转身走向神殿之外。

神殿外是一片广阔的庭院,庭院中央是一座圆形的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水面倒映着天空的云影。水池旁,是一群小孩子在玩闹,他们每一个人都与“千久”有着相同的面容,仿佛是他的无数分身。

看到“千久”从神殿中出来,这群小孩子便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说着“千久”的事情,有些是敬仰,有些是嫉妒,但更多的是期待自己能够成为那柄绯红之剑的主人。

“还不是时候。”

看着这群还不成熟的小家伙们,“千久”无奈地摇摇头。

勇者,并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身份,但自己也不能破坏他们对勇者这一存在的憧憬。

“千久”轻轻抬起手,示意孩子们安静,他的动作虽然轻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孩子们立刻停止了喧闹,目光齐刷刷地集中在他身上,仿佛他是他们世界的中心。

“如果你们想成为勇者的话,起码先能获得外出资格再说吧。”他的声音低沉而平静,“那是成为勇者的前提。”

所谓的外出资格,是指代表萨托斯前往各国宣扬大地之母的事迹,用更通俗的说法来说,就是驻外武官。

将安静下来的孩子们抛在身后,“千久”步履平稳,穿过庭院,踏上了通往城市外圈的石板路。

萨托斯的城市布局如同一张巨大的蛛网,以大神殿为中心,层层向外扩散。每一圈的建筑风格都略有不同,但整体上融合了欧式的华丽与希腊式的典雅。内圈的建筑多为宗教设施和贵族居所,白色的石墙与金色的装饰交相辉映,显得庄重而神圣。

随着“千久”逐渐走向外圈,建筑的风格变得更加实用和粗犷,街道也变得更加宽阔,充满了生活的气息。

街道两旁是整齐排列的石砌房屋,屋顶覆盖着红色的瓦片,窗台上摆放着盛开的花卉。市民们在街道上穿梭,他们的面容与“千久”如出一辙。

没错,这就是为什么萨托斯人很少会出现在其他国家的原因。

他们所有人都是原初勇者的克隆体,在没有得到绯红之剑的认可前,他们谁也不是,没有名字,没有自我,活得像一具行尸走肉。

“千久”继续前行,脚步沉稳而无声。

街道上的市民们见到他,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低头行礼,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所操控。

然而,他们的眼神却空洞无神,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千久”对此早已习以为常。

他知道,这些市民们并非真正在向他行礼,而是在向“大主教”这一身份行礼。

他们并不认识他,也不关心他是谁,他们只是遵循着某种既定的程序,日复一日地重复着相同的动作。

“千久”的目光扫过街道上那些与自己面容相同的市民,心中却没有一丝波澜。

他知道,他们在等待着,等待着被选中,等待着成为“勇者”的那一刻。

对于这个世界的生灵来说,勇者是大地之母的使者,是挥舞绯红之剑的英雄。

然而,对于他们来说,成为勇者是一个遥不可及,却又终将来临的命运。

每当旧的勇者即将死去时,就必须有新的继承者重新拿起那把绯红之剑。

而自己的任务,就是按照女神的指示,找到那个被选中的人,将他带入神殿,让他成为下一个勇者。

反正每个人的相貌、体征都是完全相同的,就连记忆和人格也会在触及那把剑的时候一并继承下来,对于勇者来说这真是再方便不过的事情了。

死亡,从来都不是终结。

勇者就是这么可悲的存在,无法获得安息,无法得到拯救。

为了这个世界,他必须挥剑,直到筋疲力尽、身体崩溃,然后被继承者所取代,直到这时,卸下了勇者之任的那人才能永远地回归宁静。

但他们从来没有后悔,也没有抱怨过命运。因为勇者是必须存在的,人们需要一个英雄。

只是……

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许多人都丧失了活下去的意志。

毕竟,能够传承勇者意识的剑只有一柄。

不管多么精通武艺,哪怕是将技艺修炼到了至极,如果前任不死,就永远轮不到自己。

心中的善不允许他们作出自相残杀的行为,可心中的恶却让他们无比嫉妒能够成为勇者的另一个自己。

明明都是自己,却拥有截然不同的命运。

如果这不是诅咒,那还有什么是称得上诅咒的了呢?

即便是身为大主教的自己,也曾想过为什么我无法成为千久。

“千久”的脚步在石板路上轻轻回响,街道的尽头就是此行的目的地——一座和周围建筑别无二致的房子。

要说为什么会来这里,答案是女神的指引。

可为什么是这里,也只能回答是女神的指引。

这个国家生活着成千上万个完全相同的人,若是没有女神的指引,只怕是连彼此都分不清楚吧。

“千久”站在那座普通的石砌房屋前,目光平静地注视着紧闭的木门,门扉上没有任何装饰,与周围的房屋毫无区别。

然而,他知道,这里就是女神的指引所在——新的勇者,就在这扇门后。

他抬起手,轻轻叩响了门扉,声音在寂静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

片刻后,门缓缓打开,一个与“千久”面容完全相同的少年出现在门口。

他的眼神同样空洞,皮肤苍白如雪,身上穿着粗布衣衫。

视线相对,少年便迈出门槛,跟在了“千久”的身后。

街道上的市民们依旧在忙碌着,仿佛对这一幕视而不见,他们的目光依旧空洞,动作依旧机械,仿佛这一切都与他们无关。

“千久”带着少年穿过街道,朝着大神殿的方向走去,一路无言,也无需言语。

当他们回到大神殿时,夕阳的余晖已经洒满了整个庭院,水池中的水波荡漾,映照出天空中的晚霞,仿佛一片燃烧的火焰。

“千久”带着少年走进了神殿,巨大的女神像依旧矗立在祭坛之上,红色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少年单膝跪地,静静等候着属于自己的命运。

一道光芒从宝石中射出,照在少年身上,随着他的身躯一点点消失,“千久”的脚边多出了一具浑身是伤、肢体破碎的躯体。

他蹲下身子,将手掌轻轻盖在那人的脸上,“安息吧,你已经得到解脱了。”

“千久”抱起那具尸体,转身走向祭坛后方一条通往地下的阶梯。

阶梯两侧的墙壁上镶嵌着发光的晶石,微弱的光芒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他沿着阶梯一路向下,最终来到一个宽敞的地下室。

这里陈列着无数具濒临破碎的躯体,每一具都安静地躺在透明的晶棺中,仿佛沉睡一般。

“千久”走到一具空的晶棺前,轻轻按下棺盖上的机关。

棺盖缓缓打开,他将怀中的遗骸放入棺中,随后离去。

他知道,那个少年将面对无数的战斗与牺牲,直到他的身体崩溃,再也握不住那把剑。

然后,他将回到这里,像无数前任勇者一样,躺在晶棺中,永远地沉睡。

而自己,将继续等待,等待下一个被选中的人。

“千久”缓缓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真累啊。”

微弱的声音在空旷的神殿中回荡。

夜风拂过,“千久”的白色法袍在风中轻轻飘动。

他转身看向神殿内,女神像依旧矗立在祭坛之上,红色的宝石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不论多么伟大的职责,一旦与无尽的时间划上了等号,不过是一种惩罚罢了。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神殿的另一侧。

那里有一扇隐蔽的小门,通往他的私人居所。作为大主教,他的生活并不奢华,甚至可以说是简朴。

房间内只有一张木床、一张书桌和几把椅子,除此之外就是大量的书籍。那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

他走到窗前,推开窗户,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一丝凉意。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们’不再是‘千久’,而是真正的‘我们’,会是怎样的光景呢?”

他低声自语,声音中带着一丝迷茫。

然而,这个问题注定没有答案。

因为世界还没有迎来新生,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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