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黄金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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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空上那道裂缝逐渐变大,宛如一道可憎的烂疮,从中不断涌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泥,黑泥所过之处,一片死寂。

整个世界仿佛在被一只无形的手拖入深渊,所有的声音都在渐渐消失,只剩下死寂。

幽冥魔君,或曰死亡,它乃是极致的虚无,是能将一切物质尽数湮灭、将一切灵魂尽数同化、将所有归于虚无的世界自裁装置。

放弃了生存意志的人,安然投入永恒虚无的人,认为死亡是一种解脱的人,正因为人们存在着对于死的追求,所以这位魔君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被根除的……

其余六大魔君或多或少还能利用人类心中善的一面将它们转化为某种正面象征,唯独这一位只会随着生命不断延续而永远地成长下去。

只要活着就必然会嫉妒他人,憎恶他人,诅咒他人,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人们总是要从他人的不幸之中汲取能量才能活下去,就算嘴上再怎么否认,也会在心底暗自感慨还好倒霉的人不是我,如此微妙且阴暗的情绪正是人类生而有之的罪业。

人是生而有罪的存在,这里的罪并非宗教意义上的概念,而是隐藏在人们心中那绝不能轻易窥视的黑暗。当然,这也并不是说每个人都是潜在的犯罪者,只是……

一旦放松警戒,心中那黑暗便会将人引上邪路,最终招来破灭。

唤来死亡的正是人们心中肆意增生的黑暗。

自身的死亡,他人的死亡,如此种种不断叠加,就像现在一样……

那席卷天地的黑泥不过是在无数次轮回中积攒下来的众生的怨恨与诅咒,是源自人心的毒。他们哀泣着自身的不幸,并憎恨着现在依然活着的一切。

汹涌的黑色洪流与可憎的怪物逐渐逼近,就在此时,一道蓝色的半球体屏障包裹住了整个恩格维尔斯,将怪物们和黑泥一起隔绝在外。

屏障在黑泥的侵蚀下发出低沉的响声,表面迅速被腐蚀,发出“嗤嗤”的声响,仿佛在无声地哀嚎。

而怪物们的每一次冲击,都在屏障的表面激起凶猛的能量涟漪,蓝色的光芒逐渐暗淡,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城墙上,士兵们紧握着武器,脸色苍白。

“所有人,立刻撤到城里!”希斯卡的声音从众人头顶传来,她大声呼喊着,“快,这屏障撑不了多久了!”

屏障受到的冲击越来越猛烈,表面也开始出现细小的裂痕。

“走!”

泰瑞斯一把抓住身旁年轻士兵的肩膀,用力将他推向城墙的阶梯,“别愣着!快走!”

年轻士兵踉跄了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逐渐崩溃的屏障,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他咬了咬牙,转身跟随着其他人向城内奔去。

城墙上的士兵们迅速撤离,只剩下希斯卡和莉提耶依然站在高处,二人吃力地维持着屏障,只是屏障上的光芒越来越微弱,仿佛一触即碎。

“可恶……”希斯卡咬紧了牙关,“果然只凭两个人力量是挡不住的吗?!”

“希斯卡女士,我们——”

话音未落,只见一柄黄金长枪击碎了屏障,直直刺向莉提耶的胸口——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莉提耶的瞳孔骤然收缩,她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呼,长枪已经穿透了她的胸膛。

希斯卡被余波击中,身体被抛飞出去,她的后背重重地撞在地面上,剧烈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勉强撑起身体,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目光却死死地盯着莉提耶的方向。

黄金长枪在贯穿莉提耶的身体后,余势未减,带着她的身体向后飞退,最终将她钉在了城墙的石壁上。

鲜血顺着枪身流淌,染红了她的衣裳,滴落在地面上,形成一滩刺目的红色。

莉提耶的头无力地垂下,长发遮住了她的脸庞,她的双手微微颤抖,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却终究无力地垂落。

她的生命气息在迅速流逝,仿佛一盏即将熄灭的灯。

“不……不!”

希斯卡的声音颤抖着,她的眼中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身体的疼痛让她几乎无法动弹。

“莉提耶!”

希斯卡的嘶吼声在空气中回荡,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绝望与愤怒。

黑泥如潮水般涌来,吞噬着一切。

城墙在黑泥的冲击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石块纷纷崩裂,化为齑粉。黑泥如同潮水般涌入城市,街道、房屋、广场,一切都被那漆黑的洪流吞没。

所过之处,生机尽失,只剩下死寂与虚无。

希斯卡咬紧牙关,强迫自己站起来,她的手中紧握着法杖,杖尖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至少现在还不能。

“莉提耶……”。

希斯卡举起法杖,杖尖的光芒骤然增强,蓝色的屏障再度展开,却显得摇摇欲坠。

然而,黑泥的力量太过强大,屏障在它的侵蚀下逐渐暗淡,希斯卡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的力量正在迅速耗尽。

莉提耶只觉得浑身使不上力气,自己的生命好像正在随着温润的液体缓缓流失,她用尽力气睁开眼睛,可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真是麻烦了啊……”她小声喃喃着,“我还有很多事想做呢。”

就在意识即将远去的瞬间,天空中突然降下了一道洁白的月光。

那月光如同一柄利剑,刺破了漆黑的天空,直直地落在莉提耶的身上。

翻涌的黑泥,怪物的咆哮声,一切都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陷入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莉提耶的银发微微飘动,仿佛与月光融为一体,眼眸缓缓睁开,瞳孔中倒映着那洁白的光辉。

“真是个任性的臭小鬼啊。”她缓缓握住插在胸口的黄金长枪,“总是这么耍性子。”

手指缓缓收紧,一种奇异的力量从她的掌心涌入,顺着她的手臂蔓延至全身。

“虽然我是有教过你有借有还,但哪有你这样把东西还给别人的啊?!”

手臂猛然用力,黄金长枪开始缓缓从她的胸膛中退出,鲜血顺着枪身流淌,却在滴落的瞬间,化为点点银光,消散在空气中。

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皮肤下的血肉仿佛被某种力量重塑,恢复如初。

随着长枪的拔出,莉提耶的身体逐渐挺直,她的姿态不再虚弱无力,反而散发出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的银发无风自动,月光在她的周身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晕,仿佛她已不再是凡间的存在,而是从某个遥远的、不可知的世界降临的神祇。

莉提耶双手缓缓抬起,她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我在此解放汝之真名,流星之枪,誓约之物,汝为天界失落之神矛——冈格尼尔!”

莉提耶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仿佛穿透了时空的壁垒,唤醒了某种沉睡已久的力量。

黄金长枪在她的手中震颤,发出低沉的嗡鸣,枪身上逐一亮起金色的符文,如同流动的火焰般顺着枪身蔓延,最终汇聚在枪尖,形成一道耀眼的光束。

她的身体微微前倾,手中的长枪缓缓抬起,枪尖直指远处那个浑身流淌着黑泥的巨人。

“人心的腐败物啊,消散吧。”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话音未落,手中的长枪化作一道金色的流星,长枪所过之处,一切黑暗迅速蒸发。

“————————!”

巨人发出一声无声的咆哮,挥舞手臂想要打落黄金枪,但它的动作在冈格尼尔面前显得如此迟缓,长枪毫无阻碍地穿透了它的手掌,黑泥在枪尖的触碰下迅速蒸发,发出刺耳的嘶鸣声。

非人的恐怖咆哮声在空气中回荡,带着无尽的痛苦与愤怒。

它的身体开始崩解,黑泥如同被撕裂的帷幕般从它的躯干上剥离,露出了其中腐朽的骨架,那些骨架在光芒中迅速化为灰烬,仿佛从未存在过。

然而,巨人的挣扎并未停止,它的身体在黑泥的支撑下迅速重组,亿万生命的怨念令这幅躯体正以骇人的速度恢复着。

莉提耶悬浮于天空之上,纯白的月光笼罩在她的周围,金色的眼眸中倒映着那不断重生的腐败巨人。

“真是顽固啊,果然想要净化这份怨念是不可能的吗……”

莉提耶低声呢喃,抬起右手,黄金枪如闪电般回到了她的手中。

说到底,这本就是他们造成的业。

为了积累足够开启新世界大门的能量,让众生不断地轮回,受到永恒的折磨。人们在轮回中挣扎,经历着生离死别、爱恨情仇,最终在死亡的那一刻,所有的情感都化作了怨恨与诅咒。

这些怨恨与诅咒,如同无形的毒药,渗透进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到底还要多少次才够?”

莉提耶的声音低沉,仿佛在质问那巨人,又仿佛在质问自己。

“你们在无尽的痛苦中挣扎,最终将所有的怨恨都倾泻在了这个世界上,可是……”莉提耶继续说,眼神逐渐迷茫。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继续帮助那位女神完成她的计划,明明已经轮回了这么多次却始终无法开启进入新世界的大门,这不正是说明一直以来的做法是错误的吗?

就算肉体能够不断再造,可灵魂终究会疲惫啊。

眼前的这个怪物不就是最好的证据吗?

她的手指微微收紧,眼神中闪过带着一丝决然,“我无法净化你们的怨恨,但我会为了你们终结这无尽的轮回”

“我在此以冈格尼尔之名起誓。”

她缓缓抬起黄金枪,枪尖直指巨人身后的赫尔卡多大深渊。

“去吧,冈格尼尔!”

黄金长枪骤然爆发出耀眼的光芒,如同一颗燃烧的流星,带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与光辉,直直坠向赫尔卡多大深渊。

长枪坠入深渊的瞬间,时间仿佛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金色光柱从深渊底部冲天而起,直贯云霄,黑泥在这股力量面前如同冰雪般迅速消融,发出刺耳的嘶鸣声,化作一缕缕黑烟,消散在空气中。

希斯卡勉强支撑着身体,抬头望向那道光柱。

那光辉,那温暖,与千久之前所施展的那招完全一致。

“这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光柱持续了片刻,随后逐渐减弱,但它的力量并未消散,而是凝聚在了深渊的底部。

大地开始微微震颤,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从地底深处苏醒。

一颗巨大的树木从深渊中缓缓升起,它的树干如同古老的岩石般坚硬。树根深深扎入深渊的底部,仿佛在汲取着黑泥中的力量。随着树木的成长,它的枝叶逐渐展开,每一片叶子都散发着淡淡的金色光芒。

树木的成长速度惊人,转眼间便已经高耸入云。

它的枝叶如同一把巨大的伞,覆盖了整个赫尔卡多大深渊。黑泥在树木的根系下逐渐被吸收,树木的枝叶间开始散发出温暖的光芒,仿佛在安抚那些被怨恨与诅咒所困的灵魂。

树木的光芒逐渐扩散,最终形成了一道巨大的光幕,将天空中的裂隙暂时封印。黑泥的涌出被遏制,天空中的裂缝在光芒的照耀下逐渐愈合,仿佛一只无形的手在抚平世界的伤口。

莉提耶悬浮在空中,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她的脸上没有胜利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

希斯卡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她的目光紧紧盯着莉提耶的背影,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莉提耶,你究竟是谁?”

然而,希斯卡还没来得及多想,只见莉提耶身形一晃,整个人直直地坠落下来。

“莉提耶!”

希斯卡顾不得身上的伤痛,奋力冲向莉提耶坠落的方向。

她张开双臂,在最后一刻接住了莉提耶轻盈的身体——

不管她怎么细看,怀中的少女也只是个平凡的小女孩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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