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琳格特踏着沉重的步伐穿过皇家花园,铠甲在阳光下闪烁着冷冽的光芒。花园中的仆人们见到她,纷纷低头行礼,恭敬地退到一旁。
然而,当她走过时,窃窃私语便如涟漪般扩散开来。
“丹尼尔男爵阁下最近很少出席会议了呢……”一名年长的侍女低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疑惑。
“是啊,明明是个喜欢显摆自己的家伙,却突然这么老实。”另一名年轻的女仆附和道,眼中闪过一丝不解。
“我听克尔伯爵家的下人说,丹尼尔男爵最近和四王子走得很近。”一名园丁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
“四王子?”先前那名侍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他不是从来都不掺和政治上的事情吗?”
玛琳格特的脚步微微一顿,锐利的目光透过头盔的缝隙扫过那些低声交谈的仆人。
她的眉头微微皱起,心中迅速分析着这些信息。
丹尼尔·罗森博一向是个热衷于权力斗争的人,尤其是当他接任其父的王城总管之后,更是花重金疏通关系,想要和几位内阁大臣搭上线,现在却这么沉默显然不正常。
而四王子,也就是自己的弟弟,伊斯里尔·路西法尼亚,那个一向放浪不羁的家伙竟然开始与丹尼尔接触,这背后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谋划。
“……”
深深吸了口气,玛琳格特继续向前走去,心中却已掀起了波澜。
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花园一角,一株金桔树映入眼帘,曾经繁茂的枝叶如今已枯黄凋零,几颗干瘪的果实孤零零地挂在枝头。
她停下脚步,凝视着这株金桔树。
这是她母亲在世时亲手栽种的,母亲去世后,父亲便很少再踏入花园,这株金桔树也渐渐失去了照料。如今,它就像这个家庭一样,支离破碎,失去了昔日的温暖与活力。
玛琳格特伸出手,轻轻触碰那干枯的树干,指尖传来粗糙而冰冷的触感。
她回想起小时候,一家人曾在这棵树下共度无数欢乐时光,父亲的笑声,母亲的温柔,弟弟们的嬉闹,总是缠着自己的小妹,一切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只是,如今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迪恩莱特早逝,艾尔西多积劳成疾,伊斯里尔自暴自弃,卡西利亚斯至今下落不明……
“好累。”
低声喃喃着,她神色黯然。
“殿下?”
一名年长的仆人小心翼翼地走近,微微躬身,语气中带着一丝犹豫。
“这株金桔树……是否需要我们派人重新照料?”
玛琳格特收回手,目光依旧停留在那株树上,片刻的沉默后,她缓缓开口,“不必了。有些东西,失去了就无法再挽回。让它自然凋零吧。”
仆人点了点头,但眼中仍带着一丝惋惜。
“是,殿下。只是……这棵树曾是王后殿下最喜爱的,我们一直希望能为它做些什么。”
玛琳格特微微侧头,透过头盔的缝隙看向仆人,锐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柔和。
“你们有这份心意就足够了,去忙你们的事情吧。”
仆人恭敬地退后一步,转身离开了。
玛琳格特缓缓吐出一口气,仿佛将所有的疲惫与感伤都压入心底,重新挺直了身躯。
她深知自己肩负的责任,无论发生了什么,她都必须坚强面对,守护这个国家和人民。
穿过最后一道拱门,玛琳格特来到了侧殿的入口。两名守卫见到她,立刻挺直身体,恭敬地行礼。
“辛苦了。”
朝着二人点点头,玛琳格特推开沉重的殿门,一股浓重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她摘下头盔,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垂下,在昏暗的室内依然闪耀着光芒。
“父亲,我回来了。”她轻声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床榻上,年迈的迪尔巴德微微睁开了眼睛,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丝欣慰。“我还以为等不到你了……”
玛琳格特走到床边,单膝跪地,握住了迪尔巴德的手。
“怎么会呢,父亲。”
玛琳格特紧紧握住迪尔巴德的手,感受着他微弱的脉搏和冰凉的体温。
她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了一般,呼吸变得沉重而艰难,尽管她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湿润了起来。
“父亲……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迪尔巴德微微抬起手,颤抖的指尖轻轻触碰她的脸颊,拭去了一滴滑落的泪水。
“别哭,我的孩子……”他的声音虚弱,却依然带着一丝威严和慈爱,“不过是我的命数到了而已。”
玛琳格特低下头,金色的长发垂落在迪尔巴德的床边,遮住了她的面容。
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尽管她咬紧牙关,努力压抑着内心的悲痛,但泪水却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出,顺着脸颊滑落。
“父亲,伊斯里尔他……”
声音哽咽,几乎无法继续说下去。
迪尔巴德轻轻叹了口气,浑浊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心疼和无奈,“我都知道,你是怎么想的,玛琳格特……”
玛琳格特紧紧闭上眼睛,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父亲的手背上。
“我不知道。”
“听我说,玛琳格特。”
迪尔巴德用力呼吸着,仿佛接下来的话会耗尽他仅剩的生命,“我希望你不要掺和这些事。”
“父亲,您这是……”
“听着,有些话我知道你还理解不了,但你只要记住一件事就好。”迪尔巴德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不论如何都不要和伊斯里尔他们扯上关系,否则——”
就在这时,殿门被轻轻推开,菲英诺兹·路西法尼亚缓步走了进来,他身穿深色的长袍,面容冷峻,目光如同秃鹫一般在房间里缓缓扫过,随后他迈着优雅的步子走上前来。
“玛琳格特,我很高兴你回来了。”菲英诺兹朝着迪尔巴德微微躬身,“艾尔西多在处理有关北境的事务暂时无法离开。”
玛琳格特抬起头,看向自己的叔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菲英诺兹走到床边,低头看着迪尔巴德,“兄长,我已经按照您的吩咐,安排好了。”
迪尔巴德微微点了点头,目光中却隐藏着一丝不安。
“玛琳格特,接下来的事情就让菲英诺兹来和你谈谈吧,我需要休息一会儿……”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仿佛随时都会消失。
玛琳格特紧紧握住父亲的手,泪水再次涌出。
“父亲,您就好好休息吧。”
迪尔巴德微微闭上了眼睛,嘴角浮现出一丝淡淡的笑意。
“好……好……”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最终归于平静。
菲英诺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们出去聊吧,玛琳格特。”
玛琳格特缓缓站起身,她低头凝视着父亲苍白的脸庞,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悲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随后转身跟随菲英诺兹走出了侧殿。
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皇家花园。
菲英诺兹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玛琳格特,开门见山地说,“你对于王城最近的情况有多少了解?”
玛琳格特沉默片刻,随后摇起头,“只是从仆人那儿听到了只言片语。”
“嗯,我知道了。”菲英诺兹指了指花园里的亭子,“去那儿吧。”
玛琳格特跟随菲英诺兹穿过花园的小径,她的步伐依旧沉稳,但内心却如同被风暴席卷的海面,波涛汹涌。
“伊斯里尔,他到底想要什么?”她低声喃喃,声音几乎被风吹散。
菲英诺兹似乎察觉到了她的沉默,侧过头看了她一眼,“你认为呢,玛琳格特?”
“他不是那种喜欢权力的人,这点我从小时候就看出来了。”她简短地回答,“让他变成如今这幅样子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叔父?”
菲英诺兹点了点头,示意她跟上,两人一路无言,直到走进花园中央的亭子。
亭子四周被藤蔓和鲜花环绕,显得宁静而隐秘。
菲英诺兹在石桌旁坐下,示意玛琳格特也坐下,他双手交叉放在桌上,目光直视着她,语气平静。
“北境之旅如何?”
“什么?”玛琳格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您为什么会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既然你去了北境巡察,那么应该知道白王的故事吧?”菲英诺兹微微眯起眼睛,“那位王想要抹平各种族之间的差异,创造地上天国,虽然他早已化作历史,但这份理想实在过于伟大,伟大到即便是真龙之子也乐于忍受苦寒的北风。”
“您的意思是……”
玛琳格特几乎瞬间就明白了菲英诺兹的暗示。
菲英诺兹点了点头,继续说,“伊斯里尔最近的行为,与白王有着惊人的相似。他似乎正在收拢那些在王国里遭受了不公正待遇的人外种族,并联合一些新兴贵族势力,尤其是丹尼尔男爵这样野心勃勃的家伙。他的目标不是权力,而是除旧立新。”
“您是说他想要颠覆整个王国?”玛琳格特的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的行动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危险。”
但菲英诺兹只是缓缓抬起手,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是除旧立新,玛琳格特,我不想再纠正你一次。”
玛琳格特的目光在菲英诺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试图从他的表情中捕捉到更多的信息。然而,菲英诺兹的面容依旧冷峻,仿佛一座不可撼动的冰山,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叔父,”她缓缓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试探,“您似乎对伊斯里尔的行动并不感到意外,甚至……有些赞同?”
菲英诺兹微微扬起眉毛,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玛琳格特,你总是这么敏锐。不过,赞同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必须面对现实。王国已经腐朽了,就像那株金桔树一样,无论我们如何努力,都无法让它恢复生机。”
“曾几何时,塞弗鲁斯是伟大的真龙之国,日冠王和十四英骑,龙之贤者,那都是我们塞弗鲁斯人引以为豪的历史。”
菲英诺兹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你难道没有感觉到吗?塞弗鲁斯不断衰弱的根源,它已经被名为三圣教的毒侵害得太深了。”
“塞弗鲁斯曾经是无比强大的真龙之国,可如今这份信仰却被虚假的神明排斥、腐蚀、绞杀,我们是龙之后裔!不是屈膝向泥偶祈求的凡人!”
菲英诺兹痛心疾首,“我们引以为豪的历史正被那些宵小之辈刻意抹去!”
他并不是在夸张,自从塞弗鲁斯帝国分裂之后,各方势力混战不休,虽然如今的塞弗鲁斯王国占据了帝国版图的东方一角,遗存至今,却也在不经意间种下了恶果。
由于帝国的崩溃,塞弗鲁斯传承了千年的龙信仰随之灰飞烟灭,一片混乱之中,名为三圣教的新兴宗教势力诞生了。所谓三圣分别是指背负荆棘、双手被尖钉刺穿的沉默受刑者,怀抱幼子、无声哭泣的慈悲垂泪者和手握剑刃、低头冥思的不弑持剑者。
而当时统治塞弗鲁斯王国的血疤王奥尼尔·路西法尼亚正是三圣教信徒,三圣教也因此在局势稳定之后成为了塞弗鲁斯王国的主流信仰。
随着三圣教逐渐势大,血疤王也开始借由三圣教之手,对不服从自己的其他势力展开残酷的清洗,不仅以异端之名对其他宗教的信徒施以残酷刑罚,甚至胆大妄为,派人砍倒了自远古时期便根植于塞弗鲁斯的神木,将大地之母信仰列为禁忌,大肆拘捕大地之母的信徒。
塞弗鲁斯人最引以为豪的文化、历史正是从那个时期开始逐渐没落、消失,许多珍贵的历史载体或是被毁,或是被隐藏起来了。
试问,一个民族如果失去了自己的文化和历史又怎么可能团结一心?
玛琳格特沉默了片刻,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石桌,发出轻微的声响,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
“叔父,我明白您的意思,但即便如此,伊斯里尔的行为无论出于何种理由都是叛乱。我们不能允许他继续下去。”
菲英诺兹的语气中带着一丝讥讽,“玛琳格特,你是个老实的好女孩,但你太过固执,看不清眼下的塞弗鲁斯究竟处于何种境地。”
“这个王国已经烂到了骨子里,这一点不管是我,还是你的弟弟们都心知肚明。”菲英诺兹缓缓起身,“我们原本也希望用更温和的手段逐步减小三圣教的影响力,但……”
“你知道为什么你的父亲会突然病倒吗?”
玛琳格特的目光骤然一凝,紧紧握成拳头,她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叔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父亲的病难道是?”
菲英诺兹冷笑一声,“内政上的事情一直由我负责处理,就算再怎么劳累也不可能一病不起吧?”
玛琳格特猛地站起身,“您是说,有人下毒?”
菲英诺兹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缓缓踱步到亭子边缘,背对着她,目光投向远处凋零的金桔树,“好好考虑一下吧,玛琳格特。”
“你的力量对于任何一方来说都至关重要,就算你不支持我们的做法,也请不要妨碍我们。”
玛琳格特站在原地,目送菲英诺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花园的尽头,她的心中仿佛被一块巨石压住,沉重得几乎无法呼吸。
菲英诺兹的话语在她脑海中不断回响,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割裂着她原本坚定的信念。
目光落在远处那株凋零的金桔树上,枯黄的枝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声的哀伤。
“我该怎么办?”她感到一阵深深的无力感。
“或许……菲英诺兹是对的。”
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这个念头,但随即又被她强行压下。
不,她不能动摇,无论王国如何腐朽,她都必须坚守自己的职责,这是她作为路西法尼亚家族长女的使命,也是她对父亲的承诺。
玛琳格特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
此刻,她需要更多的信息,才能看清真相。
她转身离开亭子,金色的长发在风中飘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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