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提亚，位于大陆最东部的神秘王国，被群山环抱，深藏在迷雾之中。
连绵起伏的山脉如同一道道坚固的屏障将外敌阻挡在外，令奥斯提亚人免受战争之苦，并最终成为所有战争背后的赢家。
如果你仔细审视文献就会发现历史上发生的每一场战争背后都有着奥斯提亚人的身影，有时他们是大发善心的粮商，有时他们是被迫害的学者，有时他们又是贩卖武器的商人。他们从不直接参与战争，却总能从战争的灰烬中攫取最大的利益。
狡诈、诡变，是奥斯提亚人的本色。
富庶、强大，则是奥斯提亚能够在乱世之中独善其身的倚靠。
毕竟没有哪个国家会傻到去得罪这个掌握了全大陆将近百分之七十金矿产出的庞然大物。你永远也不知道他们的报复会在何时以何种形式到来，但至少每一个流落到奥斯提亚的落魄贵族们最后都荣光归国，并与奥斯提亚建立了长久的……，友谊。
凯撒的马车缓缓驶入奥斯提亚边境城市——提利亚斯。
整座城市由大量的白石筑成，这些纯白无暇的坚硬巨石全都是从北境采掘，经由海路运到奥斯提亚首都，再沿着复杂的陆路网络运送至此，经过无数工匠细致打磨、雕刻之后，才最终砌成这座宏伟的边境要塞。
凯撒透过车窗，望向这座陌生的城市。耸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冽的白光，城门两侧站着身穿银色铠甲的卫兵，他们的头盔上雕刻着展翅的鹰隼，那正是奥斯提亚的象征。
卫兵们锐利的目光扫过这支狼狈的队伍，其中一人抬手示意马车停下。
“身份？”领头的卫兵冷声询问。
亚拉法尔上前一步，尽管衣衫褴褛，但依然保持着贵族的仪态，“我是萨瓦尔王家卫队队长，亚拉法尔·维恩·路西法尼亚，我们护送凯撒·路西法尼亚殿下前来寻求翡翠王的庇护。”
卫兵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其中一人低声说了几句，另一人立刻转身跑向城内。
不一会儿，一名身着华贵长袍的中年男子快步走来，他面容和善，但眼神却锐利如鹰。
“久闻亚拉法尔阁下的大名。”他微微躬身，“今日一见，不愧是受赐王家姓氏的英雄人物。”
亚拉法尔微微颔首，神色却依旧警惕，“阁下是......？”
中年男子优雅地抚胸行礼，“我是此城的执政官，欧罗米尔·克莱门斯特，奉翡翠王之命在此恭候多时了。”
亚拉法尔双目微凝，他捕捉到了这位执政官话语中的信息，他说的是“恭候多时”而非“迎接”——这意味着翡翠王早就知道萨瓦尔的结局，却始终按兵不动。他们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那么，马车里的就是凯撒殿下了吗？”执政官转向马车，眼神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色彩，“翡翠王已为您准备了舒适的住所，请随我来。”
凯撒缓缓推开马车门，金色的头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尽管衣衫破旧，但他挺直脊背的姿态仍带着王族与生俱来的威严。
他直视着执政官的眼睛，声音清晰而沉稳，“请向翡翠王传达我的谢意。”
欧罗米尔微微眯起眼睛，似乎有些意外于这个年幼王子表现出的镇定，但他很快恢复了职业性的微笑，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殿下远道而来必定疲惫，我已命人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物。”
队伍跟随欧罗米尔穿过城门，凯撒的目光扫过街道两侧。提利亚斯的繁华远超想象，宽阔的街道铺着整齐的石板，两侧商铺林立，行人衣着光鲜，甚至比萨瓦尔王都的平民还要体面。
商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飘荡着香料和烤面包的香气，几个孩童嬉笑着从他们身边跑过，手里攥着彩色的糖果，脸上无忧无虑的笑容刺痛了凯撒的眼睛。
“……”
沉痛地叹了口气，凯撒收回目光。他接下来面对的事情还有很多，没时间把感情浪费在这些事情上。
欧罗米尔将他们带到一座白色大理石筑成的宅邸前，庭院内喷泉潺潺，几名侍女早已恭敬地列队等候。
“殿下，这是为您准备的临时住所。”欧罗米尔微笑着说道，“翡翠王陛下希望您能在此休整几日，等您休息好了后，他会派人将您接到首都。”
凯撒微微颔首，目光却扫过宅邸四周——那些看似随意的园丁和侍女，步伐沉稳，眼神警觉，显然都是训练有素的眼线。
“感谢翡翠王的慷慨。”他语气平静，仿佛一切苦难都不曾降临在他身上。
亚拉法尔站在他身后，手始终没有离开剑柄。
侍女们上前，恭敬地引导凯撒进入内室，热水早已备好，干净的新衣整齐地叠放在一旁，甚至还有一碟精致的点心和冒着热气的红茶。
凯撒站在浴池边，盯着水中自己的倒影——苍白的脸，金色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额前，那双稚气未脱的蓝色眼眸，此刻却反射着与年龄不符的冷峻。
他缓缓脱下破烂的外衣，露出身上尚未痊愈的淤青和擦伤。热水浸没伤口的瞬间，疼痛让他咬紧了牙关，但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门外，隐约传来侍女们的低语，那些窃窃私语如同黏在身上的爬虫一般令凯撒止不住地恶心，他索性闭上眼睛，将整个身体沉入水中。
水下的世界安静得近乎窒息，只有心跳声在耳畔回响。
温暖的水流包裹着他瘦小的身躯，仿佛要将连日来的疲惫与痛苦全部冲刷干净。有那么一瞬，他以为自己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之中。
“咚咚……”
门被缓缓扣响，亚拉法尔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殿下，您还好吗？”
“怎么了，亚拉法尔？”
凯撒从水中抬起头，水珠顺着脸颊滑落，分不清是热水还是泪水。
“殿下，您已经泡了很久了。”亚拉法尔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几分担忧，“我担心您……”
凯撒沉默了片刻，才缓缓从浴池中起身。
他擦干身体，换上侍女准备好的干净衣服。那是一套蓝色的银边丝质长袍，柔软舒适，却让他感到无比陌生。
“进来吧，爵士。”他轻声说道。
门被轻轻推开，亚拉法尔走了进来。老骑士也换上了干净的衣物，虽然朴素，但至少不再是那身沾满泥泞的战甲。他的白发整齐地束在脑后，脸上的皱纹在烛光下显得更加深刻。
“您看起来状态不好。”亚拉法尔走到凯撒身旁，目光扫过少年苍白的脸色和尚未痊愈的淤青。
凯撒没有回答，只是走到窗边，望着庭院里的喷泉。水流在阳光下闪烁着细碎的光芒，像是无数颗坠落的星辰。
“爵士，你还记得萨瓦尔的喷泉广场吗？”他突然开口，声音很轻，“父亲总喜欢带我去那里喂鸽子。”
亚拉法尔的眼中闪过一丝怀念，“记得，殿下，先王很喜欢那个地方。”
“不过现在多半已经毁于战火了吧。”凯撒的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就像大多数萨瓦尔的地标一样，被基恩一个个地拔除或者改名……”
“殿下。”老骑士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土地被占领还可以重新夺回，但精神一旦消亡就永远无法重铸，您是萨瓦尔最后的血脉，只要您还活着，红龙终有一日将重新展翅，翱翔在故土之上。”
凯撒轻轻摩挲着窗框，指尖传来大理石的冰冷触感。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亚拉法尔？”他转过身，紧紧盯着亚拉法尔，那双蓝眼睛里的火焰让老骑士为之一震。
“还是说，这只是你用来安慰一个失去一切的孩子的谎言？”
凯撒挥舞着拳头，“我需要力量，真正的力量。”
亚拉法尔微微皱眉，“殿下，您……到底想做什么？”
房间陷入短暂的沉默。远处传来侍女们经过的脚步声和轻声谈笑，与室内的凝重形成鲜明对比。
凯撒缓步走到桌前，神情严肃，“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亚拉法尔，我需要学习，剑术、战术、政治、历史……，我需要学习所有能让我变强的知识。”
亚拉法尔注视着眼前这个年幼的王子，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先王的影子。同样的金发，同样的蓝眸，甚至连说话时微微抬起的下巴都如出一辙。
“我会尽我所能教导您，殿下。”老骑士单膝跪地，“但您必须明白，这条路会很艰难。”
凯撒伸手扶起亚拉法尔，“我知道，爵士，但比起失去一切的痛苦，任何艰难都不算什么。”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随后是侍女温和的嗓音，“殿下，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执政官阁下特意吩咐厨师准备了萨瓦尔风味的菜肴，希望您能喜欢。”
凯撒与亚拉法尔交换了一个眼神。
“感谢执政官大人的安排。”凯撒提高声音回应，语气瞬间变得像个普通的贵族少年，“我马上就来。”
待脚步声远去，凯撒的表情重新变得冷峻。
“记住我说的话，亚拉法尔。”他低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宽敞的餐厅内，长桌上摆满了精致的菜肴，烛光在水晶吊灯下摇曳，映照出银质餐具的冷光。
凯撒坐在主位，亚拉法尔和其他骑士分列两侧，侍女们安静地上菜，倒酒，随后退到一旁。
“殿下，请用。”亚拉法尔低声提醒，示意凯撒动刀叉。
凯撒点点头，拿起银质餐刀，轻轻切下一块烤鹿肉。肉质鲜嫩，香料的味道恰到好处，确实是萨瓦尔的烹饪风格。
“味道如何？”亚拉法尔问。
“不错。”凯撒简短地回答，目光扫过桌上的其他人，“大家也都吃吧，不必拘束。”
骑士们这才开始用餐，但气氛依旧凝重。
他们中的许多人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此刻却只是机械地咀嚼着，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凯撒，似乎在等待什么。
终于，一名年轻的骑士忍不住开口，“殿下，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凯撒放下刀叉，缓缓环视众人。
“首先，感谢各位一路以来的忠诚。”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没有你们，我不可能活着抵达这里。”
骑士们微微低头，有人握紧了拳头。
“其次……”凯撒继续说道，“我们必须认清现实，萨瓦尔已经覆灭，我们现在是只是流亡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狠狠刺进每个人的心脏。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咬紧牙关，但没有人反驳。
“如果你们之中有人想要另寻他路，我不会阻止。”
凯撒的话音刚落，餐桌上的气氛瞬间凝固，骑士们面面相觑，刀叉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
亚拉法尔眉头紧锁，正要开口，一名年轻的骑士——格莱蒙德·霍恩猛地站了起来，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酒杯摇晃。
“殿下！”格莱蒙德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您是在质疑我们的忠诚吗？我们追随您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在这种时候离开！”
其他骑士也纷纷站起，眼中燃烧着相似的怒火。
凯撒静静地看着他们，蓝色的眼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深邃，他缓缓抬手，示意众人坐下。
“我并非质疑你们的忠诚。”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只是现实如此，现在的我一无所有，甚至连明天的去向都未可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盲目的誓言而束缚自己。”
骑士们沉默下来，但眼中的火焰并未熄灭。凯撒的目光缓缓扫过每一张面孔，仿佛在心中衡量他们所说的忠诚的份量。
而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份沉默。那是诸位骑士中最年轻的一位，名为马修·伊莱斯特。
“殿下，既然您这么说了……”马修深吸一口气，将胸前的勋章摘下，放在手边，“那么请恕我就此交还先王所赐的荣誉。”
房间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其他骑士震惊地看着马修，有人甚至下意识地握紧了剑柄。
格莱蒙德的脸色阴沉下来，“马修，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马修没有退缩，他直视着格莱蒙德，声音平静，“格莱蒙德阁下，殿下说的有道理，我们的确该认清现实了，萨瓦尔已经覆灭，眼下我们除了旧日的荣誉可以拿来夸赞之外，还有什么呢？”
马修顿了顿，“和诸位同僚不同，我只是个平民出身的骑士，没有家族背景，没有封地，甚至连剑术在诸位之中都算不上顶尖。”
“而且翡翠王殿下的善意恐怕也只限于殿下一人吧。”马修苦笑了一下，“那样的话，我还是早点自谋生路比较好吧。”
整个餐厅陷入死寂，连侍女们都屏住了呼吸，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凯撒静静注视着马修放在桌上的勋章，那是萨瓦尔骑士团的银星勋章，象征着勇气与忠诚。烛光下，银星微微闪烁，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马修——”
没等凯撒开口，又有几位骑士站了起来，他们学着马修将自己的勋章摘下，放在桌子上。
明明是大逆不道的举动，可凯撒却没有一丝气愤，心中反而充满了释然。
现在的他什么也给不了，只是依靠他人的怜悯苟活而已，这些骑士也不过是作出了最理性的选择罢了，与其将赌注压在自己身上，为什么不依靠他们自己的力量去谋求生路呢……
“我明白了。”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清晰，“你们的选择，我不会阻拦。”
格莱蒙德面色铁青，手按在剑柄上，似乎随时准备拔剑。他无法接受这样的背叛，尤其是在萨瓦尔最需要忠诚的时刻。
“格莱蒙德！”亚拉法尔抬手制止了他，“殿下已经作出了决定，让他们走吧。”
格莱蒙德的胸口剧烈起伏，但最终还是松开了剑柄，重重地坐回椅子上。
马修深吸一口气，向凯撒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殿下，感谢您的理解。”
其他骑士也纷纷行礼，随后转身离开餐厅。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上回荡，渐行渐远。
餐厅里只剩下凯撒、亚拉法尔和另外几名骑士——格莱蒙德，罗德希里克，恩维尔，阿莱斯塔，以及沉默寡言的弓箭手恩维。
“诸位，感谢你们的忠诚……”凯撒缓缓举杯，眼神阴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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