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室将在智慧宫举办骑士大会的消息很快便传开了，报名信件从王国各地寄往首都，甚至有不少是来自其他国家，尽管学生们无法参加，但能借此机会观摩学习也是一件幸事。
智慧宫外的空地上，工匠们正紧锣密鼓地搭建着场地。
木槌敲击的声响此起彼伏，环形看台在他们的手中初见雏形，一面面绣有皇家徽记的旗帜悬挂在廊柱之间，深蓝色的旗帜在微风中猎猎作响。
“快点快点，你们这些懒骨头！”工头高声吆喝着挥舞起鞭子，驱赶着奴隶们，“时间可是很紧张的！”
奴隶们佝偻着背，使出全身力气搬运成捆的木材，他们的脚踝上拴着铁链，每走一步都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如此巨大的工程，需要的人手想必也不会少，而与之对应的食宿安排更是一件难事……
“快点！天黑前必须把东侧看台搭完！”工头挥舞着皮鞭，鞭子落在经过身侧的奴隶身上，顿时留下一道血痕。
那名奴隶踉跄了一下，肩上的木梁重重砸在地上。
“狗东西，这些可比你们的命还精贵！”工头一脚踹在他背上，“还想不想吃饭了？！”
奴隶挣扎着爬起来，颤抖着重新扛起木梁。他的眼神空洞，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对待。
不远处，几名木匠正悠闲地喝着麦酒，不时举杯朝着奴隶们致意。他们是被王室征召来的拥有公民身份的匠人，享有特殊待遇。
同样的烈日下，阿卡德人能够谈笑风生，而奴隶们却被当作牲畜般驱使。
甚至就连吃饭睡觉也有着云泥之别，这些被征召来的工匠在休息时可以坐在临时搭建的凉棚下，享受着王室提供的酒水和食物。木桌上摆着新鲜出炉的面包、腌肉和奶酪，甚至还有几壶冰镇的蜂蜜酒。他们住的是可以容纳四到六人的集体宿舍，说是集体宿舍，每个人却能分到小单间，以保证他们的个人隐私。
而奴隶们则被驱赶到场地边缘的大帐篷里，边上摆着几个破破烂烂的木桶，这些桶子就是他们用来承接食物的容器，一些残留下来的食物残渣正在木桶底部缓慢地腐败发臭。奴隶们能够分到的食物非常少，几乎都是工匠们吃剩下的。负责给奴隶们发放食物的人会将这些剩饭剩菜全部倒在一个大木桶里，然后拿着一根简陋的长柄杓，一勺一勺如同浇粪一样，把食物倒在奴隶们捧着木桶里，在这一过程中奴隶们必须跪着，倘若没有接住便会遭到毒打。有些时候奴隶们也能够分到智慧宫里的剩饭剩菜，而那些早就馊臭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是无上美味。
路过工地的每个人都对此习以为常，或者说不敢作声。
为了区区奴隶而丢掉好不容易才拿到手的机会，甚至可能还连累到自己的家族？
那种人是同理心泛滥，还是疯了，还是说他不想活了？
于是，每个人都变得漠不关心。
艾萨雪诺站在智慧宫的门廊下，远远望着这一幕，拳头不自觉地握紧。
“别看了，你改变不了什么。”
回过头去，艾薇莉亚就站在艾萨雪诺身后。
“我知道。”艾萨雪诺声音低沉，“只是……”
“只是什么？”艾薇莉亚上前几步，和艾萨雪诺并肩而立，“这就是阿卡德的秩序，也是阿卡德立国的根基，你难道想否定它？”
艾萨雪诺沉默地注视着远处。一名年迈的奴隶踉跄着倒下，鞭子立刻如雨点般落下，老人蜷缩着身体，却不敢出任何声音，因为那只会招致更加无道的折磨。
“秩序……”他轻声重复着这个词，仿佛在咀嚼某种苦涩的东西，“这种秩序，真的值得维护吗？”
“我可以当作刚刚是风声，下不为例。”
艾薇莉亚转身准备离开，却又停下脚步。
“对了，骑士大会那天，你们几个最好待在一起。最近智慧宫不太平。”
艾萨雪诺点点头，目送艾薇莉亚离去。
夕阳西沉，工地的喧嚣逐渐平息。奴隶们被铁链拴成一串，像牲口一样被驱赶回营地，艾萨雪诺注意到那个挨打的老人被同伴搀扶着，步履蹒跚地走在队伍最后。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部族。在被阿卡德人收编前，他们也曾是自由的猎手，如今却成为了阿卡德的一份子，享受着压榨奴隶们而得来的富足生活。
“雪诺！”
阿莉卡西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小跑着靠近，银色的发丝在晚风中飘扬。
“你在这儿发什么呆呢，要赶不上晚餐了。”
艾萨雪诺收回目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什么，走吧。”
……
莱娜站在国王阿琉拜多的书房们前，恭敬地低着头。
“父王，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阿琉拜多坐在书桌前，盯着手中的文件，脸上满是疲惫，“法师协会那边有回应了吗？”
“他们已经承诺会派出包括大法师在内的三名法师协助调查。”莱娜回答。
“那就好。”阿琉拜多点点头，“希望最后的结果令人满意。”
“父王，关于诺德琳的事情……”莱娜忍不住问。
“嗯，这么多天过去了依然没有消息，恐怕艾薇莉亚的推测是正确的。”阿琉拜多放下手中的文件，揉了揉眉心。
“她的研究记录我也派人去调查过了，并没有什么异样之处，都是些普通的药物研究。”
“是吗，看来关于研究记录的事情是艾薇莉亚多虑了。”莱娜轻声附和，“时间已经很晚了，我就先回去了，父王您也要注意休息”
“知道了知道了。”阿琉拜多不耐烦地摆摆手。
随着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阿琉拜多缓缓站起身，走到窗前。
“药剂的下落查清楚了吗？”
如同自言自语般的话语本不应得到回应，然而……
“下落不明，我等已经加派人手。”
阴影之中突然传来了声音，那是一名身着漆黑皮甲，蒙着面巾的男性。
“要快，那可是王国重要的资产，决不能落入他人之手。”
男子微微颔首，随即如烟雾般消散在黑暗中。
“花费了这么多的资源，最后也只研究出这种结果……”
阿琉拜多从怀里取出血迹斑斑的笔记本，随意翻阅起来。
显然，关于诺德琳的下落，阿琉拜多心中有数。
但他所在意的并不是诺德琳这种无关紧要的耗材，而是她所负责的精神控制类药物研究。花费了这么多时间和资源，却只得到了能够影响他人记忆的东西，真是个废物。
“虽然你一事无成，但好在临死之前还算立了一件大功。”
阿琉拜多翻至扉页，手指轻轻抚过那个名字。
“阿莉卡西娅是吗，真是个好名字，希望你不会辜负诺德琳对你的期望。”
眼中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他合上笔记本，缓步走向书架，将笔记本慎重地隐藏起来。
“来人。”他沉声唤道。
一名侍从立刻推门而入，恭敬地单膝跪地。
“跟智慧宫那边说一声，要他们多多关注一个叫阿莉卡西娅的女孩。”阿琉拜多回到书桌前，“就说，她是王室希望重点培养的人才。”
“遵命，陛下。”
侍从恭敬地退下，书房再次陷入沉寂。
阿琉拜多深深地叹了口气。这些天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已经消耗了他不少精力，每当这个时候他便深深感到变老是多么可怕的一件事。
他的双手干瘦地如同枯树枝杈，他的身子在时间的重压下日渐佝偻，而那张曾令无数女性痴迷的英俊面容如今也只剩下纵横交错的褶皱和恶心的斑点。
时间毫不留情，而更令他害怕的是……，时间会让他失去现在所有的一切。
他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却惊觉自己的手掌因为用力过度而震颤不已，残留在杯壁的酒液如同他逝去的年岁，缓缓滑落至底部。
阿琉拜多盯着玻璃映出的倒影——那具被锦缎华服包裹的如同骷髅般的躯体。
他忽然想起年轻时亲自上阵杀敌的痛快，那时身体里奔涌的力量足让他热血沸腾。而现在，仅仅是握住酒杯，就会让指节隐隐作痛。
“我还剩多久？”他喃喃自语，既因恐惧，也因贪婪。
暗算兄弟，毒杀父亲。费尽了一切心机，他终于爬到了全力的顶点，成为了阿卡德的王，而阿卡德也在他的手中成长壮大，最终盘踞一方，令诸国都不敢无视。
一想到在他死后，这个王国就要落入他人之手，任其胡来……
“砰！”
酒杯被他狠狠砸向墙壁，碎片四溅。
“陛下？”门外的侍卫紧张地询问。
“我没事！”
他低吼着，声音沙哑。墙上的影子随着烛火摇晃逐渐扭曲成一头怪兽，不断啃食着他投在墙上的轮廓。
阿琉拜多缓缓摊开自己的双手，盯着掌心的纹路，仿佛仍然能够感觉到那股令人不快的黏腻触感——那是他亲手割开弟弟尤里安喉咙时所沾上的鲜血。
为了今天，他已经付出了很多，他必须确保自己的继任者不会将这个国家引上“邪路”。
为此，他必须将自己的意志牢牢打入任何企图接过这顶王冠的人的脑中。
“这是我的王国。”
他对着自己的倒影轻声低语，“我不会允许任何人对它肆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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