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宁儿看去，正是恨夜无霜。
虞大夫：“阑珊姑娘，你怎么来了？”
琉璃阑珊：“今早不经意刺伤了他，一时难以平静。后料定他会来你这里疗伤，便赶了过来，刚刚才到。”
南宁儿：“你真是恨夜无霜？”
琉璃阑珊：“是谁说过，到灯火阑珊人静处，却不见落霜入夜，是人无情，还是夜无情？”
南宁儿：“我去，我就知道是你。不过，我却从未见过你的长相。”
琉璃阑珊：“我何尝不是呢。”
虞大夫起身，把门关好，并锁上，然后把窗也关紧锁上，拉上窗帘，“你们可以放心聊了。”
南宁儿：“你和琉璃镜梦是……”
琉璃阑珊把头套摘下来，露出了她的脸。
虽然早上曾瞅了一眼，但此时见到，仍然为那绝世容貌所惊艳——比之琉璃镜梦，是各有各的让人犯痴的理由与梦。
琉璃阑珊把头套放好，坐下说：“琉璃镜梦是我姐姐，我们差一岁，是同父异母的姊妹。姐姐的生母叫刘菀萱，是我亲生父亲正式迎娶的妻子。我的母亲叫黎秋怜，虽从来没有过门，却是爹最心爱的女人。爹这一生虽然风流，却只有两个女人，一个姓刘，一个姓黎，你当知道我们姐妹的姓是怎么来的吧。”
虞大夫：“原来如此。”
琉璃阑珊：“确实，当初是我冒充姐姐的字迹，请你去神兵谷救姐姐。我知道，不管我字迹模仿多像，但我写诗的水平，不及姐姐的千分之一。但没想到，你仍然赶过去了，所以我……我一直……”
南宁儿：“我不知道是谁冒充镜梦，求我去救她，但知道镜梦有难，不辞万死，我依然会去的。”
虞大夫：“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琉璃阑珊：“爹曾与我说过，他心中最爱的女子，其实是我娘。但是，在早年他年轻时，武林前辈神兵谷谷主独孤九州便安排了两家的婚姻，让爹迎娶他的女徒弟——便是大娘刘菀萱。爹很伤心，但为了生存在武林，他只能照做了，迎娶了大娘。此后，他与我娘感情不断，只能暗中来往。在有了姐姐的一年后，便又有了我。之后，姐姐在神兵谷和风流山庄合力培养下，成为了江湖和武林中，第一美女和第一才女。而我，却是不见天日，不能为人所知的那个。但是，随着我渐渐长大，纸总包不住火。我十四岁那年，大娘找到了我与娘，想要杀掉我们。爹赶到，要阻止她。看到十多年得不到爹的爱，而把爱给了我们母女俩，大娘忍不住，对我们痛下杀手。我娘为了我，也奋起反抗，而我爹则夹在其中。最后，爹为救我娘，挡下了致命一击。大娘错手杀了我爹，已经是失心疯，随后便杀了我娘。当时，我就在旁边，目睹了这恐怖的一切。关键时刻，是姐姐出现，救走了我。看着我这个仇人被自己心爱的女儿救走，大娘已经完全崩溃，举刀自尽。于是，风流山庄便一夜凋零了。”
南宁儿：“后来我知到的故事，便是你姐姐独居到霞轩，以写书为生。而我是她的书迷，常常写信给她，相互交流心得。那时，我才真正地认识她。原来，在她身后，竟有着如此不堪的背景。”
琉璃阑珊：“我和姐姐一起出售了风流山庄的产业，一起住在逸轩，霞轩则是姐姐写作的地方。我们相依为命，只是我不露面而已。其实，姐姐对你特别上心，每次回你的信，总特别用心。而其他读者，若不是匆匆两句，要不就懒得回信，或是让我代笔。所以，我才练出了与姐姐相似的文笔。不过，我与姐姐最大的不同，一家人中，若一人文学非常厉害，那必有另一人在武学方面有着过人之处。我与姐姐，便是一文一武，虽然爹很少教我功夫，但看他练功，我一看便会，一练便上手。所以，多年下来，已练得一身功夫在身。但是，从来没有走过江湖的我，知道没有实战经验，功夫再好也打不过高手。在姐姐十八岁那年的某天，神兵谷谷主独孤九州突然来到霞轩，要收姐姐为他入室弟子。姐姐不同意，说离开风流山庄，躲到逸轩，便是想要躲开神兵谷的控制。但可惜姐姐名声在外，终被神兵谷之人找到。面对姐姐的抗拒，独孤九州便要强行把姐姐带走。我随即暗中出手，要救下姐姐，百回合后终不敌经验老到的独孤九州，被他打倒在地，动弹不得。独孤九州看到我的长相，也要把我带回神兵谷。姐姐苦苦哀求，以死相逼，请其放过我。那老贼为缓姐姐，便放过我，然后带走了姐姐，丢下我一人……”
南宁儿：“没想到……”一边说，一边生气地挥了一拳，扯到左肩伤，痛得惨叫起来。
虞大夫：“别激动，伤口又崩了。”
琉璃阑珊：“你们以为那老贼当真会放过我？第二天早上，神兵谷的人便又来了，要把我抓回神兵谷。那时我体力已经恢复不少，几个小兵尚奈何不了我。后来，我从那几个小兵身上打听到，当初大娘嫁到风流山庄，爹根本就不情愿。在出嫁之前，独孤九州便已经占有了大娘的处子之身，所以，爹才会对大娘没有任何感情。独孤九州夺走姐姐，就是想让姐姐来顶大娘原本的身份。看到我后，又改变了主意，把姐姐许配给其儿子独孤千鸣，收我为入室弟子。当天，我便给你写了封信，以姐姐的名义，请你在神兵欲迎娶姐姐的当天，便是半个月后，到神兵谷救姐姐。因为从你与姐姐和来信中，知道是你的身份，打败过名剑山庄和武林盟主的天行会劲风堂堂主，也知道你对姐姐情深义重，只有你能救姐姐。”
虞大夫：“诶？你不是扬州四公子之一的江落夕么？”
南宁儿：“那个……说来话长了。”
琉璃阑珊：“姐姐被迫出嫁那天，你来了，我在神兵谷看到了你。不过，你蒙着面，我看不到你的样子。”
南宁儿：“那时你也蒙着面，我也看不到你。”
琉璃阑珊：“我忘不了那个时刻，你在大路中出现，拦出迎亲的队伍。然后，你念了一句诗，姐姐便立刻认出了你，从轿中跑了出来。原来，人与人之间的感情，可以用诗词来替代的。你要带姐姐离开，可姐姐却不愿拖累你。后来，队伍中的独孤千鸣上前为难你，被你打败了。随后独孤九州赶到，亦为你所败。但是姐姐她……在我们赶去救她的前几日，在神兵谷遭受了非人的虐待，早已没有了求活之心。看到独孤父子在天下武林中人面前为你所败，脸面丢尽，她也了却心愿，便拿出收藏以久的匕首，自尽了。本来你杀破重围，可以抢在姐姐自尽前，救下姐姐的。可你却……却不愿杀人，眼睁睁看着姐姐……”
南宁儿也是抹了一把眼睛：“如果知道镜梦一心求死，我便会要神兵谷上下三百条人命换她一命，可我没想到……这是我这辈子最后悔没做之事。”
琉璃阑珊：“我动手了，我已经猜到了姐姐的心思，便想去救下她。可惜，终究晚了一步。虽然最后我以神兵谷三百余条人姓以祭姐姐之灵，但却……却……”
虞大夫：“不要说了，这都怪我……医术不精，才……才让你……唉。”
琉璃阑珊：“其实，我也从没怪过宁儿。姐姐临死前，对着宁儿说：不要为我而手染他人之血。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宁儿迟疑了，但相信姐姐是宁可自己死，也不希望宁儿动手的。但我必须要动手，独孤父子被你所孜败，身负重伤，强弩之末，已经不是我的对手。”
虞大夫：“但是你总是在那场噩梦中醒来，每一天，总是这样煎熬着你。我给你开的药，也只能减缓你的病症而已。”
南宁儿：“阑珊怎么了？”
虞大夫：“阑珊姑娘对面三百多人，拼命厮杀，她功夫再厉害，毕竟缺乏实战经验。激战中，脑袋受了重击。战后，她拼着命，在生命最后的时刻才来到我这里，但一切已经晚了。我虽然救活了她，但她的脑子因为受到重创，造成了一种名为顺行性遗忘症的失忆症。”
南宁儿：“她失忆了？难怪总是见她怪怪的。”
虞大夫：“这种失忆症有点特殊，不是忘记了以前的事，而是忘了重伤后醒来发生的事。在她重伤那刻，记忆就停留在那刻，再次睡眠后，醒来时，都会忘记所经历的任何事情。所以，她的记忆只到重伤的那一刻。但是，身体的记忆却还保留着，也就让她的功夫越来越厉害，而不会忘记。当时你在现场，为何不救阑珊？”
南宁儿：“我……我……我当时没想到……混乱中，无数宾客外逃，我到了镜梦身边，想看是否还有活的希望，却只听到她说了最后一句遗言。”
琉璃阑珊：“姐姐说了什么？”
南宁儿：“她说，有一个人，需要我来保护。”
虞大夫：“错啊，孽啊。你本来可以救镜梦，也可以救阑珊。可最后……你谁也没救。”
南宁儿闭上眼睛，咬着牙，陷入深深悔恨。
随后，伤口上血又崩了出来。
虞大夫一边为南宁儿处理伤口，一边说：“阑珊姑娘在激战中受的伤，虽然最后她勉强来到了这里，但都是脆弱的记忆。真正的记忆，仍只停留在那场激战中。每次睡醒，她都会忘了所有在重伤后所经历的事，便就是说，她永远是在那场恶战中醒来。这是一种折磨，我看着她的功夫在突飞猛进，也知道她被那噩梦折磨得有多痛苦……”
南宁儿：“还有办法么？”
虞大夫摇摇头：“能做的，我都做了。”
琉璃阑珊：“虞叔叔，其实您已经为我做得够多的了。”
虞大夫：“我已经为你家服务了很多年了，你爹年轻时，也是年轻气盛的小伙，一受伤，就来找我医治。你们风流山庄旗下那几千亩的茶园，这几十年来，我就没缺过顶级的西湖龙井，还都是免费的。我是看着你们家崛起，然后衰落的，再怎么样，也有了感情。如果有希望，我真的愿意帮你摆脱这噩梦之苦。”
南宁儿看着琉璃阑珊：“我真是大意，当时即没救到你姐姐，竟然也没把心思放在你身上。最终连你长得什么样，也没看到。如果看到你和你姐姐长得一样美，我相信我当即便出手在你左右了。我以为……你是名男子。”
琉璃阑珊拿出小本子，翻着以前记载的事，然后说：“哦，姐姐离开后，只剩我一人，我在外便以男子身份及刺客职业示人，以免招来更多的麻烦。”
南宁儿：“勒那么紧，不难受么？喘不上气怎么办？”
琉璃阑珊：“要你管。再说，也不是特别紧。”
南宁儿：“难道你的身材……真的不用勒太紧？”
琉璃阑珊：“哼，只有短小的男人才会质疑女人的身材，下边的尺寸左右了眼光和格局。”
虞大夫：“你们两个聊天就好好聊天，别往出格的地方聊啊。”
琉璃阑珊：“总之呢，我该有肉的地方有肉，该瘦的地方很瘦，本大小姐我这种身材叫做飙提佛。”
南宁儿：“是啦是啦，你最完美了。”然后看了虞大夫一眼：“这句话倒是真话。”
虞大夫：“那是当然，我看着她们两姐妹长大，就从没见过比她们漂亮的女子。”
南宁儿：“还有你那把声音，现在听你的声音那么好听，扮男人时是怎么装出那公鸭嗓以骗过世人的，让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男的？”
琉璃阑珊：“有换声贴，贴在喉咙处，让声带发出不同的声音。就像这样。”把换声贴贴到喉咙处，然后以沙哑男子声音说出来：“我要你死，你活不到下一口喘气。”
南宁儿：“哦，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琉璃阑珊又翻了翻小本子：“原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本来已经有机会接触劲风堂的堂主南宁儿了，但突然传来消息，他竟然……你竟然死了。不过，后来又查到劲风堂有一项秘密的账户被启动，很有可能你尚活在人间。当初那么厉害的你，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掉，于是……”
南宁儿：“原来你在找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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