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南市出租车谜案
暴雨初歇,山南市郊水库笼罩在湿冷的雾气中。一辆孤零零的出租车,像被遗忘的弃物,歪斜在泥泞的岸边。报警电话打破了清晨的沉寂——车内发现一具男性尸体。
市局刑侦队迅速抵达。现场弥漫着雨水、泥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铁锈味。副驾驶座上,一名中年男子已无生息,姿势扭曲。初步勘查触目惊心:死者颈部、胸部分布着多处锐器伤,其中一处,精准地刺穿了心脏,无疑是致命一击。更令人心疑的是,车内竟找不到死者的任何身份证明和财物。一个出租车司机,分文不剩,这绝非寻常。
警方调取车辆档案,确认了死者的身份:车主兼司机,赵明哲。一个靠方向盘养家糊口的普通男人。
走访中,赵明哲的形象逐渐清晰:邻里口中,他为人敦厚,勤勤恳恳,与人为善,从未听说与人结怨。这样一个老实人,怎会遭遇如此毒手?凶手图财?动机似乎明确,但疑问也随之而来。
经验丰富的刑警华三丰接手了追踪任务。他调取车辆轨迹,水库附近的摄像头因年久失修形同虚设,线索似乎在此中断。华三丰并未放弃,转而沿着通往水库的必经之路,筛查其他路口的监控录像。漫长的搜寻后,在距离水库约十公里的“柳林路口”(原B点),一天前的监控画面捕捉到了关键一幕:那辆出租车一闪而过,而驾驶座上,赫然是一个身着深色(近乎黑色)衣物的陌生男子!尽管面容模糊,但那绝非赵明哲的身影。
华三丰的心猛地一沉。他立刻逆向追踪,在一个小时前的“枫桥村口”(原A点)监控中,终于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赵明哲本人正驾驶着出租车。这意味着,赵明哲的生命轨迹,就在这短短十公里、一小时的路途上戛然而止。那个黑衣男子,很可能就是夺命凶手,他杀人后驾车抛尸水库,随后消失于雨幕之中。
刑侦队立刻以A点到B点之间区域为重点,展开地毯式走访。连日暴雨,道路泥泞,罕有行人。一位独居的老翁提供了一条线索:案发当天下午,雨势正猛时,曾有一个二十出头的陌生小伙敲门借伞。小伙子操外地口音,尤其让老翁印象深刻的是,“那双眼窝深陷,眼圈乌黑得吓人,像几天几夜没合过眼。”老翁心中生怯,推说家中无伞,婉拒了。
“白衣?”华三丰敏锐地捕捉到这个细节。这与监控中驾驶车辆的“黑衣”男子形成了矛盾。难道线索就此中断?走访的刑警们心头蒙上一层阴霾。
就在众人陷入困惑之际,华三丰盯着尸检报告,眼中精光一闪:“死者身中数刀,创口显示并非专业人士所为。如此近距离行凶,血迹极可能喷溅到凶手身上!他怎么可能穿着染血的衣服,大摇大摆地去借伞?”一语惊醒梦中人!那件“黑衣”,极可能被血迹浸透,凶手必然要更换衣物,或者……那件“白衣”才是他本来的装束?借伞的“白衣青年”瞬间成为案件的关键突破口!
根据老翁描述的特征和外地口音,结合暴雨天气,华三丰推断凶手急需落脚点。排查重点转向周边小旅店。果然,在一条偏僻小巷的家庭旅馆,前台回忆起案发当天下午,确实有一个符合描述、浑身湿透的年轻男子匆忙入住,神色焦躁。前台清晰地记得登记了他的身份信息。
信息迅速锁定:吴帆,20岁,户籍在百余公里外的某乡镇。警方立即行动,在其老家布控蹲守。然而反馈令人失望:吴帆常年离家,与父母关系紧张,动辄因沉迷网络被责骂甚至动手,极少归家。调取其生活轨迹,发现他如同“幽灵”般游荡在各个城市的网吧之间,是典型的深度网瘾青年。这解释了那双令老翁心悸的乌黑眼圈。
华三丰来到吴帆家中。面对询问,吴帆父母既愤怒又无奈,历数儿子的种种劣迹:逃学上网、殴打老师、被开除、偷窃家中财物、对父母动手……但他们反复强调:“这孩子从小连杀鸡都不敢看,胆子特别小!杀人的事,他绝对做不出来!”至于吴帆此刻身在何处,他们茫然不知。
华三丰要求查看吴帆的房间。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灰尘和霉味,脏乱不堪,墙壁上贴满了各种风格阴暗暴力的游戏角色海报。华三丰的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个角落。突然,在布满污渍的床头木板缝隙处,一行用指甲或锐器刻下的、极其微小的字符引起了他的注意。那不像随手涂鸦,更像一个……网址?
华三丰回到局里,在技术支持下小心翼翼地输入那个网址。屏幕跳转,一个充满诡异符号和加密入口的界面赫然出现——这是一个臭名昭著的境外暗网平台入口,充斥着各种非法、暴力、危险的任务悬赏。
“胆小?”华三丰盯着屏幕上幽暗的光,眉头紧锁,“能在这种地方混迹的人,胆量恐怕远超想象。如果他真是为财杀人,一个出租车司机身上能有多少钱?一天抓不到他,就多一分他再次铤而走险的危险!”一股紧迫感油然而生。
市局立刻部署,对全市尤其是隐蔽角落的网吧进行突击清查。连续三天的昼夜奋战,终于在一个藏匿于废弃居民楼深处、无证经营的“黑网吧”里,发现了目标。昏暗污浊的角落,吴帆蜷缩在电脑前,屏幕上闪烁着令人眩晕的光影。他眼窝深陷,面色青灰,黑眼圈浓重得如同墨染,身体因长期缺乏睡眠和过度亢奋而不停颤抖,口中念念有词,已出现明显的幻觉和精神恍惚状态,形同疯癫。
被捕后,经过医院一段时间的强制治疗和调养,吴帆混乱的神智才逐渐恢复清明。面对审讯,他断断续续地交代了那个雨夜的噩梦。
案发前,他已在网吧连续鏖战五天五夜,沉浸在一个充满杀戮的暗黑游戏世界里。当网管催缴欠费时,他才惊觉身无分文。被赶出网吧后,冰冷的雨水让他打了个寒颤。他拦下了赵明哲的出租车。当司机得知他没钱付车费,要求他下车时,吴帆脑中游戏里“清除障碍”的指令与现实发生了恐怖的混淆。他恍惚地让司机靠边停车,然后如同游戏中解决NPC一般,掏出随身携带的弹簧刀,刺向了毫无防备的赵明哲……看到司机痛苦挣扎,他竟下意识地、机械地补上了几刀,仿佛在完成游戏中的“处决动作”。
直到温热的鲜血溅到手上,又被冰冷的暴雨冲刷,那浓重的血腥味和真实的触感才像一盆冰水将他浇醒——他杀人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他将尚有微息的司机推到副驾,自己坐上驾驶座,想把车开进水库毁尸灭迹。然而车辆在泥泞的岸边陷住,纹丝不动。暴雨如注,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雨水敲打车顶的恐怖声响。刺骨的寒冷和极度的疲惫让他如坠冰窟。他弃车而逃,在瓢泼大雨中瑟瑟发抖,绝望地想找户人家借把伞,却因外地口音和骇人的模样被拒之门外。最终,他用从司机身上搜出的、沾着体温的零钱,躲进了那家小旅馆,在无边的恐惧和寒冷中捱过了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夜。
看守所里,吴帆望着铁窗,眼神空洞。他喃喃自语:“游戏里……我能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现实中……我……就是个连自己都控制不了的……废物……”悔恨的泪水无声滑落,但一切已无法挽回。虚拟世界的幻光,终究无法照亮现实的深渊,反而编织了一条勒紧他、也毁灭了另一个无辜生命的冰冷绞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