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青竹村东头的旱水沟边围了七八个扛着锄头的村民,王二牛的裤脚还沾着泥——他是第一个发现侧翻面包车的人。华三丰蹲在焦黑的车架旁,举着放大镜检查油箱接口,橡胶燃烧的焦糊味还黏在鼻腔里。
我说“华大哥,发动机舱的火烧得蹊跷,你看这油箱阀门,边缘有融化的金属滴,像被喷枪烧过。正常自燃的话,油箱应该从内部先炸,不会有这种外部灼烧的痕迹。”
华三丰顺着我的手势凑近,戴着手套的指尖轻轻划过油箱外壁。果然,阀门周围有细密的划痕,像是用尖锐工具撬动过。
“进步很大啊笑笑,人为纵火的证据又多了一条。”华三丰直起腰,望向不远处正在做笔录的老周,问他“死者身份确认了吗?”
老周翻着皱巴巴的登记本说:“村西头陈婶说,死者看着像她侄子陈建国。陈建国在镇里的建材厂当会计,上个月还回来给她送过香油。上个月还找她借过三千块钱,说是‘要填窟窿’。”
“窟窿?”华三丰挑眉,“建材厂的窟窿?”
“镇东头的宏发建材厂,老板是李富贵。”老周挠了挠后颈,“那厂子这两年接了不少修路的活,可上个月突然停工了,听说是资金链断了。”
我的手机突然响了,是法医小林的语音:“笑笑,告知华大哥,尸体口腔里有大量烟灰,但气管内壁没有灼伤。”她的声音带着职业性的冷静,“也就是说,死者在起火前已经死亡,火是后来放的。”
华三丰捏了捏眉心——这和之前的推测完全吻合。“去建材厂。”华三丰对我扬了扬下巴,“找李富贵聊聊。”
宏发建材厂的铁门锈迹斑斑,传达室里的大爷正用搪瓷缸泡着浓茶。“找李老板?”他眯眼打量华三丰们的证件,“今早刚走,说是去县里谈新工程。”
“那陈建国呢?”我又递过去一张照片,这张是陈婶翻出的旧合影,穿蓝布衫的男人站在厂门口,笑得腼腆。
大爷的手突然抖了一下,茶水溅在照片边缘:“建国啊……”他喉结动了动,“他上个月总在财务室加班,我听见他跟李老板吵架,说‘这账平不了’,李老板骂他‘死脑筋’。”
“账?”华三丰和我对视一眼,接着问“什么账?”
大爷压低声音:“听说是修路的工程款。宏发去年中了县南环路的标,可听会计小张说,拨下来的钱有两笔对不上数——一笔五十万的材料款,发票是假的;还有笔三十万的‘协调费’,根本没见着收据。陈建国是会计,这些账他应该最清楚。”
华三丰说“如果他要揭发,那他就是挡了某些人的财路。”目光扫过厂内堆积的水泥袋。
大爷也猜测性的说“李富贵今早突然去县里,可能是听到风声了。”
我们回到警局时,技术科的报告已经放在桌上。油箱残留的助燃剂是汽油,和附近加油站的监控比对后,发现4月16日晚10点,有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买了五升汽油——监控里的摩托车后架,绑着个红色油桶。“车牌被泥糊了,但轮胎纹路是‘朝阳牌’的越野胎,青竹村只有三辆摩托车用这种胎。”技术科小刘推了推眼镜接着汇报,“其中一辆是村东头的张老三,跑摩的的;另一辆是建材厂的司机王强;第三辆……”他顿了顿,“是李富贵的儿子李小虎的。”
“李小虎?”华三丰翻开李富贵的户籍资料,“23岁,无业,上个月刚从拘留所出来——因为斗殴。”更巧的是,“陈建国的通话记录显示,4月16日晚9点,他给李小虎打过电话,通话时长1分23秒。”
线索开始串成线了。华三丰拿起车胎痕迹的照片,突然注意到旱水沟边的土坡上有两道深痕——是刹车印,但方向不对。“正常侧翻的话,刹车印应该和车辙平行。”华三丰指着照片,“这两道是急刹后倒车留下的,说明有人把车开到这里,故意制造翻车假象,凶手可能先杀了陈建国,把尸体塞进车里,伪造车祸,再纵火毁尸。”
我补充着说,“为什么要选青竹村?”
“因为陈建国是这里的人,警方会先入为主认为他是回家路上出的事。”华三丰敲了敲桌面。
“可他手机呢?”我接着说。
通话记录里最后一通是打给李小虎,手机却没在车里,大概率是被凶手拿走了,怕留下证据。”这时,老周的电话打进来,声音带着紧张:“华大哥,陈婶说她昨天在建国屋里翻出个铁盒子,里面有一沓银行流水单!”
华三丰们赶到陈婶家时,铁盒子正摊在八仙桌上。流水单显示,从去年10月到今年3月,陈建国的账户每月都有两笔转账:一笔两万,来自“宏发建材厂”;另一笔五万,来自“李富贵”的个人账户。无缘无故的进账,大概率是封口费。
“3月25日,李富贵转了十万,附言是‘别再闹’。可4月1日,陈建国往县纪委的举报信箱寄了封信——邮局有记录。”
华三丰盯着流水单上的签名,“李富贵父子急了,李小虎有动机,有工具(汽油),还有时间(4月16日晚他没在家——邻居说他骑摩托车出去了)。”
我说“还需要更多客观证据,纵火的汽油桶、手机、凶器还有尸体。”
华三丰突然想到,“小林说死者气管没灼伤,那真正的死因是什么?”
两小时后,法医室的灯亮着。小林指着CT片:“死者颅骨有凹陷性骨折,凶器应该是钝器,比如扳手。”她调出放大的照片,“骨折处有金属碎屑,和建材厂常用的‘大力牌’扳手材质吻合。”
“李富贵的办公室就有这种扳手。”老周翻着之前的调查记录,“上个月他还让王强去买了新的,说旧的丢了”
所有线索在华三丰脑海里连成一张网。华三丰拿起对讲机:“检查李小虎的摩托车,重点找汽油桶和扳手;同时联系县局,截停李富贵的车——他在跑路。”
傍晚时分,好消息陆续传来:李小虎的摩托车后座找到了带汽油味的油桶,车筐里的扳手检测出陈建国的血迹;李富贵在高速口被截停,他的公文包里装着陈建国的手机,微信聊天记录里有李小虎发的消息:“爸,事办了。”
“从发动机没烧毁开始,就露出马脚了。”华三丰站在审讯室玻璃前,看着李富贵瘫在椅子上,“人为纵火的凶手总想着毁尸灭迹,却往往忽略了最基本的燃烧规律”。
窗外的夕阳把青竹村染成金色,远处传来警笛的蜂鸣,再完美的伪装,也藏不住犯罪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