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全身而退(四)

换源:

  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沉甸甸地压在每一个角落。宁风致端坐在价值连城的紫檀木椅上,脸上依旧挂着那副万年不变的、温润如玉的谦和笑容,如同最完美的面具。

然而,他那双深邃如古井的眼眸深处,却锐利如出鞘的利剑,正一寸寸地剖析着眼前这个名为虾仁的青年——他身上的每一寸气息,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这位七宝琉璃宗宗主的审视。

“贤侄一路护送小女荣荣,穿越星斗凶险,劳苦功高,风致在此谢过。”宁风致的声音平稳温和,听不出丝毫情绪的波澜,如同最上等的丝绸滑过,“荣荣这孩子,自幼被宗门上下娇惯坏了,性子难免骄纵任性。此番涉险,若非贤侄仗义援手,后果不堪设想。”

他话语微微一顿,目光中的探究之意陡然加深,仿佛要穿透虾仁的皮囊,直抵灵魂,“贤侄年纪虽轻,然实力深不可测,胆识更是过人。竟能从那星斗霸主泰坦巨猿爪下全身而退…呵,着实令风致惊叹。不知贤侄师承何方隐世高人?似乎,武魂殿对贤侄也格外‘青睐’有加?”最后一句,如同绵里藏针,试探之意昭然若揭。

虾仁端坐客位,身姿挺拔如松。体内流淌着庚金之体特有的坚韧与内敛锋芒,让他在这位大陆顶尖权贵无形的威压面前,依旧能保持心神澄澈如镜,不起波澜。

在他们离开星斗大森林的那一刻,骨斗罗现身,带着虾仁和宁荣荣直接向着索托城飞了过来。

相信这位宁宗主召见自己的时候,骨斗罗已经和他通过气了,星斗大森林里发生的事,对方也知道了七七八八,而在虾仁感知中,剑斗罗无声无息躲在暗处,密室外,骨斗罗满脸无奈看着俏生生立在门外的宁荣荣。

这位骨斗罗,才是星斗大森林里,两位大残封号斗罗不敢现身的真正原因。哪怕他们有武魂融合技舍命一博,但绝对比不上一位全盛状态的封号斗罗。

他微微欠身,动作间带着一种奇特的、金属般的沉凝质感:“宁宗主过誉。晚辈虾仁,孑然一身,无门无派。不过机缘巧合,天生神力罢了,一身所学,不过路上老爷爷送的几本功法罢了。至于武魂殿的‘青睐’,不过是些无谓之人的无谓之举,误会罢了。”他轻描淡写地将核心秘密推给天生神力以及不存在的所谓老爷爷。

至于对方相信多少,就不是他的事了。

“天生神力?”宁风致眼中极快地掠过一丝讶异,随即被更深的思虑覆盖。他不再纠缠于此,优雅地抬手,从身旁一个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华贵玉匣中,取出了一块散发着幽幽暗芒、形状宛如狼腿、边缘带着虚幻残影的奇异骨骼——正是那块搅动索托城风云的五千年级残影狼右腿骨!魂骨现世的刹那,强大而锋锐的能量波动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冲破了密室的压抑,弥漫在每一寸空间。

“此物,”宁风致的声音依旧温和,动作优雅地将魂骨轻轻推向虾仁,眼神却如同最精准的尺子,丈量着虾仁脸上最细微的变化,“便是前番那场小小‘风波’的战利品之一。武魂殿为此折损了不少人手,却也将其贪婪无度的本性暴露无遗。”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招揽意味,“贤侄既有如此惊世之才,潜力无穷…若肯屈尊加入我七宝琉璃宗,此物,便是贤侄的入门之礼!七宝琉璃宗坐拥大陆最丰厚的资源宝库,必能助贤侄扶摇直上,登临魂师之巅!至于荣荣…”宁风致脸上恰到好处地浮现出一个“心照不宣”的和煦笑容,仿佛洞察了一切,“你们年轻人,情投意合,相处甚欢,我这个做父亲的,自然是乐见其成,绝不会做那棒打鸳鸯之事。”

诱惑、承诺、联姻……宁风致的老辣手段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将魂骨的重利、宗门的倚仗、以及女儿的“情缘”完美地捆绑在一起,形成了一张难以挣脱的无形之网。

老东西,可是,你女儿才十二岁啊。

虾仁心中无声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对着宁风致郑重地行了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宁宗主厚爱,晚辈实在惶恐,愧不敢当。荣荣姑娘天真烂漫,赤子之心,晚辈视之如同亲妹,绝无非分之想。至于荣荣姑娘的亲近之举,想必只是报答昔日护其一时的回报。”

虾仁的话语刻意说的大声,声音大到足够让外面偷听的丫头知道。

“晚辈生性疏懒,如闲云野鹤,恐难适应宗门森严规仪。武魂殿之事,是晚辈自身因果,不敢牵连贵宗。至于这块魂骨,”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那幽光流转的腿骨,“既是贵宗付出代价所得,晚辈寸功未立,岂敢觊觎?无功不受禄,此乃古训。”

“视之如妹…绝无非分之想…”

虾仁清晰而平静的话语,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钢针,狠狠刺穿了门外那颗少女怀春、编织着旖旎幻梦的心!

“呜…!”一声压抑到了极致、带着巨大委屈和瞬间崩塌的羞愤啜泣,猛地从厚重的檀木门外传来!紧接着是“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柔软的身体失控地撞在了坚硬的门框上!

宁风致脸上的温润笑容瞬间冻结。虾仁平静的面容也微微一凝。荣荣,加油,我今天能不能出去,就看你的发挥了。

密室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无声地拉开一道缝隙。骨斗罗古榕那如同枯骨般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浮现。他看到的,是宁荣荣捂着嘴,泪流满面,那双曾经灵动狡黠、盛满崇拜与欢喜的大眼睛,此刻只剩下被无情戳破幻想后的巨大羞耻和伤心欲绝。

她死死咬着下唇,渗出血丝也浑然不觉,充满怨怼和绝望的目光狠狠刺向密室方向——那目光的焦点,几乎全数钉在虾仁身上——

虾仁见此,悄悄眨了眨眼。

宁荣荣,干得好,奖励你晚上秋裤反穿,来我房间玩飞行棋。

宁荣荣一愣,随后会意,然后猛地转身,如同受伤的小鹿,提着繁复华丽的裙摆,头也不回地沿着幽深的走廊狂奔而去,压抑不住的、破碎的抽噎声在寂静的空气中拉出绝望的尾音。

密室内的空气瞬间凝固,尴尬与凝重几乎令人窒息。宁风致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眉头紧锁,眼底深处翻涌着被冒犯的愠怒和对女儿失控的深深无奈。

虾仁也感到一阵棘手,宁荣荣那绝望的眼神和泪水让他心中生起一丝愧疚,但情之一字,强求无益。

更何况,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几乎要压垮一切时,一阵急促、慌乱、近乎连滚爬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狠狠撞破了死寂。拍卖行新的负责人,那位平日里八面玲珑、此刻却面无人色的李管事,连滚爬爬地冲了进来,连最基本的礼仪都顾不上了,煞白的脸上冷汗涔涔:

“宗主!骨斗罗大人!祸事了!祸事了!武魂殿…武魂殿索托城分殿的萨拉斯主教,带着两名魂斗罗级别的护殿骑士,还有一整队杀气腾腾的执法魂师,正大光明地堵在了咱们拍卖行正门口!把大门围得水泄不通啊!”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