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一个文创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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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哎!小璐!额,怎么都这么着急忙慌的。老范,你等下吃完,去看看小璐,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等下不忙的话,你喊她来吃午饭,我做好午饭等你们。”

“好,老沈,我看小璐她就是想帮咱们,毕竟小时候咱们几个耍的最好。”

“奶奶,老沈,那我先去了,你们先忙。”范统骑上摩托就走了。

看着几人一句接一句的,奶奶一句都没插上嘴。

“霖娃,等下我来收拾,你吃完也去看看他们,有什么要帮忙的,不能让小璐自己在那忙。”

“好嘛,奶奶,我是打算收拾完再去的。”

“收拾什么,快去吧,有奶奶在这呢,奶奶能收拾。”

“好嘛,那奶奶,你收拾完好好休息,我现在就过去。”

说完,沈霖把已经空了的碗放下,骑着自己的电动车也往王璐家里去。

沈霖的电动车碾过田埂时,露水还挂在草叶上。

王璐家院坝里堆着半人高的玉米秸秆,范统的摩托斜靠在墙根,车头还沾着晨雾凝成的水珠。

“小璐?”沈霖推开虚掩的木门,门轴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堂屋里没开灯,却亮得晃眼。

朝南的窗台上摆满了陶土碎片,阳光透过缝隙照在上面,釉色剥落的地方泛着哑铜色的光。王璐蹲在地上,怀里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屏幕光映得她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

“霖哥!”她猛地抬头,头发上还沾着片干草叶,“范哥刚走,去村东头找老窑匠借转盘了。”

沈霖踩过地上散落的画稿,蹲下来捡起一张:纸上用马克笔勾勒着瓦罐的轮廓,却在腹部添了道扭曲的弧线。

他指尖蹭过画稿背面的铅笔痕,那里歪歪扭扭写着“奶奶补瓦罐的铁锔子”。

王璐把电脑往旁边一推,露出桌角堆着的零食袋:“昨天回去翻了奶奶的旧箱子,找着这玩意儿。”

她从抽屉里掏出个布包,展开来是块巴掌大的瓦罐残片,边缘留着三个锈迹斑斑的铁锔子,“你看,这是她年轻时补的,那时候粮食金贵,瓦罐漏了都舍不得扔。”

陶片粗糙的肌理擦过沈霖的掌心,忽然想起小时候奶奶用瓦罐煨汤,总在盖子上压块石头。蒸汽从缝隙里冒出来,带着排骨和藕的香气,把整个厨房熏得雾蒙蒙的。

“你想把锔子元素放进去?”他指着画稿上那道弧线。

“但不知道咋弄。”

王璐把碎发别到耳后,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

“你们说像四不像,我琢磨着,或许该让瓦罐自己说话。可这铁锔子...放文创产品上,会不会太土了?”

“转盘弄来了!老沈你快来看这老古董!”

院子里突然传来范统的喊声。

老窑匠的转盘搁在院坝中央,杉木底座磨得发亮,转动时发出“吱呀”的声响。

范统正往转盘边缘浇水,水珠顺着木纹渗进去,露出底下深褐色的年轮。

“这玩意儿比我岁数都大,”他用袖子擦着汗,“窑匠说以前烧龙窑时用的,现在都改电窑了,这老伙计没人要。”

王璐已经戴上了围裙,陶土泥浆顺着指尖滴在胶鞋上。

她把揉好的泥团摔在转盘中央,手掌按在泥坯顶部,手腕猛地发力。

转盘开始旋转时,沈霖闻到股熟悉的土腥味,像春雨过后的田埂。

“等下!”他突然蹲下身,抓起一把陶土凑到鼻尖,“这泥不对。”

王璐的手僵在半空,转盘还在惯性转动:“咋不对?窑匠说这是本地黄胶泥,适合做瓦罐。”

“奶奶的瓦罐不是黄胶泥,”沈霖把泥团掰成两半,指腹碾过断面,“是白泥掺了河沙,摸起来糙,却不容易裂。以前她总去渡口挖泥,说江滩的泥‘有水性’。”

范统突然拍了下大腿:“对!我想起来了!小时候跟你奶奶去挑水,她总在下游那片沙渚停脚,裤腿卷得老高。”

王璐跳下来,围裙上的泥浆甩到转盘上:“那现在咋办?黄胶泥都和好了。”

沈霖没说话,转身走向电动车。

十分钟后,他提着个蛇皮袋回来,倒出来的泥团带着湿润的沙粒,颜色比黄胶泥浅几个度,还沾着几根水草。

“刚去渡口挖的,”他抹了把额角的汗,“你看这沙粒,跟奶奶瓦罐底的质感是不是一样?”

王璐把两种陶土放在一起对比:黄胶泥像晒干的橘子皮,白泥掺沙却带着水汽,仿佛能看见江水漫过沙渚的样子。

“霖哥,你连这都记得?”她声音有点发颤。

“咋能不记得,”沈霖蹲下来帮她揉泥,手掌的温度让陶土变得更软,“小时候我打翻了瓦罐,奶奶就是用这泥补的,还说‘江滩的泥有记性,能认出老瓦罐的魂’。”

转盘再次转动时,白泥在王璐手中慢慢成型。

沈霖站在旁边,看着她指尖压出的纹路。

那不是机械的弧线,而是带着细微的颤抖,像奶奶当年用竹片修坯时留下的痕迹。

范统抱来一捆干稻草,说要烧成灰拌进釉料里,“老窑匠说这样釉色会带点柴火味”。

阳光爬过院墙时,第一个泥坯初具雏形。

王璐把它搬到窗台上,旁边摆着奶奶的瓦罐残片。

铁锔子在阳光下闪着冷光,泥坯上刻意留下的三道压痕,正对着残片上的锔子位置。

午饭是沈霖做的猪油面,用的是奶奶藏在橱柜里的陈年老猪油。

铁锅里的油刚化开,葱花香就飘满了院子。

王璐蹲在灶台边,手里还捏着支铅笔,笔记本摊在膝盖上,上面画着瓦罐造型的调味罐,罐身上用釉料绘着猪油融化的纹路。

“霖哥,你说把猪油面的做法刻在罐底咋样?”她用筷子沾着面汤,在桌上画出歪歪扭扭的字,“就像这样,‘一勺猪油,半碗热汤,抓把葱花,面要煮得锅边翻浪’。”

“字得找村里的老先生写,他那手毛笔字,跟奶奶当年记菜谱的笔迹一个味儿。”

沈霖把面碗递给她。

他看着王璐狼吞虎咽的样子,忽然想起早上在画稿背面看到的铅笔痕,“你昨晚画的那个‘伤疤’,其实是想表现锔子的故事吧?”

“嗯...可又怕年轻人觉得土。昨天在网上看人家文创,都是极简风,线条光溜得像鸡蛋。”

王璐噎了一下,赶紧喝了口汤。

“土?”范统端着面碗坐在门槛上,吧唧着嘴说,“上次我去城里送货,见商场里卖的陶罐,故意做得破破烂烂,还说是‘侘寂风’。咱这锔子可是真家伙,比他们假摔的裂纹值钱多了。”

“老范说得对。奶奶补瓦罐的时候,总说‘破东西补好了,比新的还经用’。这锔子不是伤疤,是故事。”

沈霖笑了。

他指了指窗台上的泥坯,“你看那三道痕,像不像江滩上的船锚?当年渡口的船工,不就用这样的铁锔子补船板吗?”

王璐突然放下筷子,抓起笔记本就往屋里跑。

十分钟后,她举着画稿冲出来,上面的瓦罐腹部多了组浮雕:三只铁锔子呈三角形排列,锔子尾部刻着细密的水波纹,像船锚扎进江面。

“霖哥你看!我把锔子和江水纹结合了,罐盖做成船舵的样子,扭开的时候‘咯噔’一声,像船锚起锚!”

范统凑过去看,手指点着画稿:“这船舵盖要是用枣木做,手感肯定好。村东头那棵老枣树,去年被雷劈了,木头还堆在那儿呢。”

沈霖没说话,走到窗台前拿起泥坯。

阳光透过他的指缝,照在泥坯上的三道压痕里,那里不知何时被王璐嵌了点细沙,像真的沾着江滩的露水。

他忽然想起奶奶说过,瓦罐用久了会“吸人气”,每道裂纹里都藏着日子的味道。

电窑升温的声音像蜜蜂嗡嗡叫,王璐蹲在窑门前,鼻尖几乎要碰到观察孔。

范统往她手里塞了把葵瓜子,自己则抱着本《陶瓷釉料配方》,书页边角卷得像油饼。

沈霖靠在门框上,看着墙上挂着的设计稿。

从最初的“四不像”到现在的“江滩瓦罐系列”,画稿堆了半人高,每张背面都记着奶奶的故事。

“还有二十度就到火候了。”

王璐的声音带着颤音,指甲在膝盖上掐出印子。

“别急。老窑匠说这白泥得慢慢烧,急了会裂。”

沈霖递过一个搪瓷缸,里面是刚泡的浓茶。

他想起小时候跟着奶奶烧瓦罐,土窑要烧三天三夜,奶奶半夜起来添柴,围裙上全是草木灰。

窑温表跳到1180℃时,王璐突然站起来:“好了!该退火了!”

等待冷却的时间变得漫长,时间仿佛停滞了一般。

当窑门“嘶”地一声打开时,最先飘出来的是股混合着稻草灰和泥土的焦香。

王璐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捧出第一个成品。

巴掌大的瓦罐造型调味罐,罐身是白泥特有的米黄色,三道铁锔子造型的浮雕嵌着深褐色的釉料,像真的铁锔子生了锈。

罐盖拧开时,果然发出“咯噔”一声轻响,露出里面刻着的猪油面做法,字是村里老先生写的,笔锋里带着柴火味。

“成了...”

王璐的声音突然哽咽,手指摩挲着罐身上的水波纹,那里的釉色比别处浅,像阳光照在江面上。

范统抢过罐子,对着光看:“嘿!这釉色真带柴火味!你看这锔子,跟奶奶那个残片一模一样!”

沈霖没说话,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奶奶的瓦罐残片。

他把残片放在成品旁边。

铁锔子的弧度,陶土的肌理,甚至釉色剥落的痕迹,都像隔着时光的回声。

三人坐在门槛上,面前摆着六个刚出窑的调味罐。

王璐给每个罐子系上稻草绳,绳结上挂着张小卡片,上面用钢笔写着:“奶奶的瓦罐,装过猪油,盛过岁月,现在想装你的故事。”

“明天拿去给奶奶看看?”范统搓着手,像个等着发糖的孩子。

沈霖点点头,指尖划过罐子上的水波纹。

远处传来奶奶喊吃饭的声音,带着特有的尾音。

他忽然想起早上挖泥时,江滩上的沙粒在指缝间流动的感觉。

第一个文创产品,釉色泛着温润的光。

不是博物馆里冰冷的展品,而是带着手温的故事,是猪油面的香气,是江滩的沙粒,是奶奶补瓦罐时哼过的老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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