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铃声像生锈的齿轮，在空荡的走廊里碾出沉闷的回响。江逾揉着发酸的手腕，第N次把笔帽按进草稿纸的纤维里。沈砚之放在桌角的保温杯还冒着热气，杯壁上凝着的水珠顺着弧度滑下，在摊开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上洇出一小片深色水渍。
“这道导数题的辅助线，你昨天讲过的解法……”他忽然停住话头，视线被沈砚之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吸引。袖口处的纽扣掉了一颗，露出里面若隐若现的白色内衬——那是上周他在电竞社训练时，随手扯掉的那颗。
沈砚之去接水的间隙，江逾的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桌面。木纹里嵌着半片干掉的樱花，是某次她趴在桌上睡觉时，发间落下的花瓣被他悄悄压进了桌缝。这种细微的、难以言说的关联，像游戏里未被点亮的隐藏地图，在他心底慢慢铺陈开轮廓。
“在想什么？”沈砚之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江逾条件反射般把手臂压在桌面上，却不小心碰倒了她的文具盒。金属外壳摔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里面掉出的不是笔，而是一本巴掌大的黑色笔记本。
封面光滑得像块黑曜石，边角被摩挲得有些发白。江逾弯腰去捡，视线却被封面上用银色墨水写的一行小字钉住——“恋爱观察笔记?江逾专用”。
空气瞬间凝固得像被冰镇过的可乐。沈砚之的手指还悬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走廊里传来隔壁班值日生拖地的声音，水桶滚轮碾过地面的吱呀声，在此刻显得格外清晰。
“这是……”江逾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触到笔记本的皮革封面，冰凉的触感顺着神经末梢蔓延到心脏。他翻开第一页，上面用极细的钢笔字写着日期，精确到分钟的记录像一份严谨的实验报告。
“9月12日，14:30，江逾在走廊接过林茵的情书时，皱眉频率为0.8次/秒，左手无意识攥紧书包带，力度检测显示……”
“够了！”沈砚之突然伸手去夺，却被江逾侧身躲开。他翻到最新一页，上面用红笔圈出了今天的日期，下面是一行略显潦草的字：“江逾喝咖啡时皱眉次数减少至3次，较上周同期下降50%，推测与我更换咖啡豆品牌有关。”
“所以你每天给我带的冰美式……”江逾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想起那些清晨被塞进手里的纸杯，杯底总是贴着不同颜色的便利贴，有时是数学公式，有时是电竞战术图。原来那些看似随意的举动，都被她用数据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的网。
沈砚之的耳尖红得像熟透的樱桃，从耳廓一直蔓延到脖颈。她试图抢回笔记本的手停在半空，最终无力地垂落。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教学楼的灯光透过玻璃，在她脸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睫毛像受惊的蝶翼般颤抖着。
“我只是……”她深吸一口气，像是在进行某种复杂的运算，“在做行为学观察，为了……为了更好地执行合约。”
“合约？”江逾轻笑一声，指尖划过“心动临界值测算中”的字样，“测算到我的心跳超过120次/分时，就启动B计划？”他想起昨天在图书馆，她突然把体温计塞进他嘴里，说要监测他的学习状态，原来真正的目的在这里。
走廊里传来林茵和朋友的说笑声，越来越近。沈砚之下意识地想去关窗，却被江逾拉住手腕。他的掌心带着常年打游戏留下的薄茧，温度比她的高出许多，像烙铁一样烫得她想缩回手。
“江逾！你果然在这儿……”林茵的声音在门口戛然而止，她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腕，以及江逾手里的笔记本，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沈砚之，你居然真的在写攻略？！”
沈砚之的身体僵了一下，试图抽回手，却被江逾握得更紧。他将笔记本合上，随手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灯光下，他的眼神比平时多了几分认真，像极了比赛时锁定猎物的打野。
“攻略？”江逾挑眉，另一只手拿起沈砚之的笔，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下一行字，“现在该更新数据了。”他把本子推到沈砚之面前，上面是他略显张扬的字迹：“今天偷看学姐23次，心跳超速17次，合约第4条，禁止假戏真做……我违约了。”
林茵“啊”了一声，手里的薯片袋掉在地上。走廊里的值日生探头探脑地张望，窃窃私语声像潮水般涌来。沈砚之的视线落在那行字上，指尖微微颤抖着，像是在解一道超出认知范围的数学题。
“你……”她抬起头，撞进江逾含笑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了平时的玩世不恭，只有清晰的倒影，以及某种她不敢深究的情绪。窗外的风送来晚樱的香气，混合着电竞馆特有的臭氧味，在两人之间织成一张温柔的网。
“根据合约第17条，”江逾的声音压低，带着只有两人能听见的笑意，“违约方需要接受惩罚。”他想起上周在天台，她假装不经意地问他，电竞选手的反应速度能快到什么程度，原来从那时起，这场数据化的心动游戏，就已经偏离了预设的轨道。
沈砚之的心跳声在耳膜里轰鸣，她甚至能听见自己血液加速流动的声音。她看着江逾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笔记本里被撕掉的那一页，上面用铅笔写着：“当YX时，合约永久生效。”原来那个被她反复测算的变量X，从来都不是公式里的未知数，而是眼前这个笑得像个无赖的少年。
“惩罚就是……”江逾的指尖轻轻划过她的手背，像在操作一场精密的团战，“你得把这个笔记本送给我，并且……”他顿了顿，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颊，“允许我记录接下来的每一次心跳。”
林茵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突然想起自己昨天在电竞社捡到的那张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沈砚之的咖啡偏好：少糖，多加冰，和我一样”。原来那些被她嘲笑的幼稚行为，早就是别人眼里藏不住的温柔。
晚自习的老师打着手电筒巡楼，光线从门缝里照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束。沈砚之突然伸手抢过笔记本，却在合上的瞬间，将一张折成心形的便签塞进江逾手里。
“下节课是数学测验。”她的声音恢复了平时的清冷，耳尖却依然红得像要滴血，“要是不及格，合约自动终止。”
江逾摊开手心，便签上是她工整的字迹：“心跳127次/分，误差±0.5。”他抬头看向沈砚之，却发现她已经转过身去，假装整理书包，发梢却在微微颤抖。
走廊里的喧闹渐渐平息，林茵跺着脚跑开了，值日生也拖着水桶走远了。江逾看着沈砚之的背影，突然觉得今晚的月光格外温柔，像极了她偷偷放在他抽屉里的那块草莓味巧克力，甜得恰到好处。
他拿起笔，在便签的背面写下：“收到，我方水晶已确认防守成功。”窗外的夜风吹动窗帘，将两人之间的秘密轻轻扬起，又落下，像极了那些被数据记录下来的、无法言说的心动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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