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府灵堂,白幔悬挂,黑纱围壁,烟火点点,白烛燃燃。
周凝紫直僵僵的跪在母亲灵前,往盆中一下一下的添着纸钱,表情麻木,动作机械。
周百仁慢慢踱进来,挺直的脊背似乎佝偻了一些,人也苍老了许多。
他望着灵堂的摆设,想起云落生前为他所做的一切,禁不住鼻子有了酸意。
人死了,你再万丈孤苦,满腔悔意,也已溶不进星辰大海里。
周凝紫想以前的父亲温和慈祥,有才华,很实干,无论府中下人,还是朝庭官员,更有高高在上的天子,都敬重他,信赖他。
他为自己有这样一个好父亲感到骄傲自豪,几乎是很崇拜父亲,立为标榜。
但是,昨夜所发生的一切令他沮丧、懊悔、痛恨!
他很不愿相信他的父亲就是十恶不赦的蓬狭杀手,然而,事实就是真实得任天也辨解不了。
他看到父亲在为母亲烧纸钱,不由为亡灵感到屈辱,劈手夺过父亲手中的纸钱,并将火盆移到另一边。
周百仁翕翕嘴唇,想说什么,又咽下肚去。
周凝紫不愿看他,也不愿和他说话,一下一下的添着纸钱。
风从外泄进,纸灰被吹得四处飘飞。
河中的流水声似乎变成了呜咽声,不似以往的明快。
几日几夜过去,宫黛楚终于启齿,师父……
薛聆潇知她痛苦难受,但还是劝她:楚儿,周凝紫虽然是我们大仇人的儿子,但他本身并没有原则性底线上的错误,是否可以不怪罪于他?
既是大仇人的儿子,宫黛楚就扔不下这个包袱,她不能以爱之名去解开这个包袱,而束缚着自己,以慰父母在天之灵。
在这个雾霭沉沉的清晨,她有瞬间想逃避这一事实,但已处深渊,必须面对。
当她想起周凝紫,已不是春暖花开,而是有风有雨,觉山河都已冬。
薛聆潇深切希望她能调整好状态,不要迷茫。比起明天会更好,他更希望她永远特别的快乐。
师父,你回去吧!
不!楚儿,我陪你!
薛聆潇想肆无忌惮的去爱他的楚儿,想抱抱她,可是,他除了陪着她,陪久一点,便觉得别的什么都是多余的。
师父!宫黛楚微微摇头,我想独自静静……
既然如此,薛聆潇还有什么好要求呢?
他只能无可奈何的走进他的那间小屋。
他看见母亲黯然的坐在屋子里,娘,你怎么回了?
慕容清愁说:其实,我早就回了,但见你与楚儿在一起,没敢打扰你们。
薛聆潇唇角牵动一下,打扰我们?
聆潇,娘知道你必然会怪娘……
娘,我没有!我只是想不明白你为什么会与周百仁那号不仁不义的人生下凝紫?周百仁那个魔鬼居然会值得你为他生儿子,简直是不可思议!
慕容清愁很为悲哀,聆潇,儿子,过去的就别提了,好吗?
过去?你们的过去导致了我们这代人什么样的现在,你知不知道?先是妹妹爱上了同母异父的弟弟,而羞辱,而出走。而我作为你的儿子,为了按照你的意思去办,为了成全楚儿与凝紫,我只能逃避在他们之外。为了你与周百仁的儿子,我只能埋却自己的感情,不敢去爱自己喜欢的楚儿。薛聆潇愈来愈激动,娘,你知道你儿子我薛聆潇堂堂正正一个男人是什么样的感受吗?
他不是为了证明自己有多不满,只是觉得宫黛楚承受痛苦的时候,他却没有能力去为她化解而懊丧。
慕容清愁的人生道路,是崎岖曲折的,每一步都是泪水磨砺出来的,她一直积蓄力量,想去改变什么,但她什么也改变不了,而痛心不已,儿子,聆潇,我……
薛聆潇继续说:但是,不管什么感受,只要楚儿快乐,我都可以忍。但是,楚儿快乐吗?现在,楚儿只能倍受痛苦煎熬,自我折磨,根本就是一场灾难笼罩着她……
慕容清愁忍不住截住儿子的话,楚儿怎么了?
怎么了?薛聆潇重复一句,还不是因为周凝紫是周百仁的儿子?而周百仁就是杀害楚儿一家的大仇人!
啊?慕容清愁几欲晕厥,……
娘,你想想凝紫如果不是你与周百仁的儿子,他们的情形又会是怎么样?他们一定会很幸福的!
慕容清愁听着儿子的声声怨愤,心如锥刺,阵阵作痛,泪珠滴落。
薛聆潇牙关咬得铮铮响,周百仁害我们骨肉分离这么多年,害楚儿家破人亡,我要杀了他!
慕容清愁拉住他,聆潇,凝紫已经没有了我这个娘,别让他再失去爹啊!
满腔的怒火仇恨化作利剑灼划着薛聆潇的四肢百骸。他真的不明白那么多人的性命,为何就抵不上一个周凝紫?
他理会不到母亲是怎样的思想感情,他全然不顾的推开母亲,向外冲去。
可就在这一刹,他看到了站在门前的周凝紫,看到了他苍白的脸色,凄酸的神情。
于是,他停住了脚步。
娘!周凝紫卟通跪在慕容清愁面前,抱住她的腿,声泪俱下,娘!
这是慕容清愁一直所渴望所期待的,仿佛天空蓝得那么澄澈,把所有的烦恼都抛向那片湛蓝。
但是,激动兴奋之下,面对如今的情形,她只能以痛制痛,将他扶起,凝紫,我不是你娘……,说着,她却忍不住哭了起来。
娘,娘……,周凝紫泪奔,我知道,你是我的亲娘,可你为什么就不肯认我啊?娘!
慕容清愁听着他的声声呼唤,再也抑制不住对他的疼爱,将他抱在怀里,就向风轻抚着摇摆的小草,凝紫,我的儿,娘对不起你啊……
及至这里,薛聆潇说不上心中是什么滋味,他为刚才对母亲的指责后悔了。
他拍了拍周凝紫的肩,凝紫,去看看楚儿吧!
河边,宫黛楚已站起,静伫树下,风掀白裳拂青丝,俨如玉雕。
楚……
她不望也知道是谁来到了她的身边。
周凝紫低声的说:我知道,你必定会恨我……
尽管他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或是无论怎么做,她都再不可能给他常态的答案。
宫黛楚唇边浮出一丝令人痛心的惨笑。
周凝紫真不知如何是好,我……你……,他知道父亲的罪行,就是埋葬他的代价。
现在,宫黛楚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说。
周凝紫无奈的望着她的离去。
他的世界也已是灰濛濛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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