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闹剧与修罗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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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三点三分。

一阵单调而悠远的驼铃声,如同沙漠的叹息,从营地东侧的沙丘后飘来。磐石商队的车轮碾过滚烫的沙砾,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些许。也许是今日的沙路格外顺畅,也许是商队队长心中那丝莫名的不安催促着他们加快脚步。

商队护卫们的手,几乎都下意识地虚按在腰间的刀柄或长枪握把上,枪口微微抬起,警惕地扫视着这座在热浪中扭曲的石头营地。在这个人吃人的国度,信任如同沙漠中的水一样珍贵而易逝。上一刻还在谈笑风生的“合作伙伴”,下一刻就可能为了几枚开币或一袋净水,将冰冷的枪口顶在你的眉心。

磐石商队敢踏入这名声不佳的奴隶营,最大的底气,便是走在商队最前方那个沉默的身影——林风。他身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劲装,背负一柄古朴长剑,步履沉稳,气息内敛如深潭。他便是磐石商队的脊梁。江湖人称“快剑三十二”——传闻他曾一人一剑,独战十三名凶悍沙盗,力斩九人,自身仅衣角染血,飘然而退!只要林峰在,就没有磐石商队不敢踏足的险地,没有他们不敢做的生意。

此刻,林风那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却紧紧锁住前方洞开的营地大门。他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轻抚着腰间古朴的剑柄。一股极其不寻常的气息,如同混杂着血腥味的闷热旋风,扑面而来!那是武者历经生死淬炼出的、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在疯狂预警。

“队长,”林风的声音低沉而清晰,打破了驼铃的单调,“今日……恐不宜在此交易。”

商队队长,一个精瘦干练的中年人,勒住缰绳,疑惑地看向林风:“为何?林师傅,可是察觉了什么?”

“硝石味太重,”林风鼻翼微动,眉头紧锁,“还有……燃烧未尽的味道。混杂着……焦躁和……杀意。”他的目光扫过营地土墙上那些影影绰绰、似乎比往日更加密集和紧张的守卫身影。

队长闻言,也抽了抽鼻子,随即不以为然地摆摆手:“嗨,林师傅多虑了!这鬼地方本来就挖硝石矿,有点味道正常。至于烧东西?这帮粗鄙的家伙,指不定又在哪烤东西吃呢。营长哈格雷夫那老混蛋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手里总能抠出点稀罕货,利润可观啊!”他眼中闪烁着商人对利润的贪婪光芒,“来都来了,进去看看再说!”

林风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跟随着商队,一步、一步,踏入了那扇如同巨兽张开大嘴的、由原木和锈铁加固的营地大门。他周身的气息更加凝练,仿佛一张引而不发的强弓。

下午。三点十分。

营地内部,混乱的余烬尚未完全冷却,空气中弥漫着救火留下的水汽、硝烟和焦糊味。奴隶们被粗暴地重新驱赶回劳作区域或食堂附近,监工的鞭子比往日更加凶狠,守卫们的神经也绷紧到了极限。王昊藏身于一群被临时安置在靠近大门空地的奴隶中,心脏如同战鼓般擂动,目光死死盯着营地中央那座最高的瞭望塔楼——那里悬挂着一口巨大的、锈迹斑斑的铜钟,指针正缓缓指向……

嘭——哗啦!!!

一声突兀、刺耳到令人心悸的玻璃碎裂声,如同死神的嘲笑,猛地从营地深处——很可能是营长哈格雷夫那奢华的驻军营房方向——炸响!这声音,在这片被紧张、恐惧和压抑笼罩的死寂中,显得如此诡异而致命!

信号!

“关闭大门!!!围杀商队——!!!”

王昊积蓄了全部力量、如同火山爆发般的怒吼,瞬间撕裂了短暂的死寂!这声音如同点燃炸药的引信!

紧接着!

“关闭大门!!围杀商队!!”

“围杀商队!!”

“杀光他们!!抢啊——!!!”

如同事先排练过千百遍!成片、成海啸般的咆哮声,从四面八方——食堂、加工场、奴隶临时聚集的空地、甚至劳作的矿坑边缘——轰然爆发!142个喉咙,142个被压抑到极致的灵魂,在这一刻将所有的愤怒、绝望和对自由的渴望,化作这毁灭性的声浪!这不再是口号,而是宣战的号角!是点燃地狱之火的咒语!

几乎在同一瞬间!

咻!咻!咻!

数支带着恶毒破空尖啸的弩箭,从混乱的人群中、从土墙的阴影里、甚至从某个倾倒的矿车后激射而出!目标直指磐石商队那几头负载着沉重货物的驮兽!紧接着,是几十块大小不一、带着奴隶们无尽恨意的石头,如同冰雹般狠狠砸向商队的篷车和护卫!

“敌袭——!!!”

“有埋伏!保护货物!!”

“操!是奴隶!奴隶造反了!!”

磐石商队的护卫们瞬间炸了锅!突如其来的攻击让他们措手不及!驮兽受惊嘶鸣,篷车被砸得砰砰作响!护卫们本能地拔刀举枪,寻找敌人!

而更致命的连锁反应发生了!

那些刚刚像往常一样,在商队完全进入后准备关闭沉重营门的几名守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他们下意识地要去执行“关闭大门”的指令,同时试图分辨敌我!

然而,在极度混乱和紧张中,磐石商队的护卫们,只看到几个穿着奴隶营守卫制服、手持武器向他们(商队)方向冲来(意图关门)的身影!更看到了射向他们的弩箭和石块!

“是守卫!他们和奴隶一伙的!他们真想围杀我们!!”商队中有人惊恐地嘶吼!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几名离大门最近的商队护卫,眼中瞬间被恐惧和杀意填满,根本来不及思考,手中的长刀已然带着寒光,狠狠劈向那几个试图操作门闩的守卫!

“妈的!你们敢——?!”被攻击的守卫惊愕、愤怒、恐惧交织,求生的本能让他们也毫不犹豫地拔刀反击!

铛!噗嗤!啊——!

金属撞击声、利刃入肉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交织在一起!鲜血在营门下泼洒!

乱了!彻底乱了!

整个石头营地瞬间变成了沸腾的修罗场!

磐石商队护卫:认定奴隶营守卫与奴隶勾结,意图关门围杀他们,疯狂反击试图夺取大门控制权!

营地守卫:莫名其妙被商队攻击,同样怒火中烧,一边反击商队,一边试图镇压周围暴动的奴隶!

暴动的奴隶:在王昊的带领下,如同决堤的洪水,用能找到的一切——木棍、石块、甚至赤手空拳——扑向最近的守卫和监工!仇恨的火焰在他们眼中熊熊燃烧!

少数监工和麻木劳工:如同无头苍蝇般在混乱中尖叫、奔逃,或被卷入战团瞬间撕碎!

咒骂声、喊杀声、兵刃碰撞声、濒死惨叫声、驮兽惊恐的嘶鸣声……汇聚成一首地狱的交响曲!

“哈格雷夫——!!!哈格雷夫——!!!”商队队长狼狈地格挡开一名奴隶砸来的石块,又险之又险地避开一名守卫刺来的长矛,声嘶力竭地怒吼着,试图寻找那个他以为的幕后黑手,“你这个畜生!!!你真敢对我们动手?!你想清楚后果了吗?!”

他气得浑身发抖:“我他妈想过迟早跟这混蛋翻脸!但没想过是今天!是这种方式!这个疯子!做事真他妈一点后路都不留吗?!今天敢杀我们磐石商队,整个东部商路联盟都会封杀你!哈格雷夫!你这个蠢猪!你他妈会活活渴死在这片沙海里——!!!”

他的怒吼在震天的厮杀声中显得如此微弱。他自然听不到哈格雷夫的任何回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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