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缕惨白的阳光,如同吝啬鬼施舍的铜币,艰难地挤进地牢高处的窄缝,在地面投下冰冷而短暂的光斑。这微弱的光,与其说是希望,不如更像是对绝望无声的嘲弄。
“铛!铛!铛!”
粗暴的金属敲击声撕裂了地牢的死寂。
“起来!都他妈给老子起来!快滚去干活!该死的懒骨头!”监工粗嘎的咆哮伴随着皮鞭撕裂空气的尖啸,狠狠抽打在几个动作稍慢的奴隶背上,留下新鲜的、渗血的印记。哀嚎声被更粗暴的呵斥淹没。
王昊沉默地起身,脚镣哗啦作响。他借着身体的掩护,迅速从破旧的衣襟深处掏出昨天晚饭时偷偷藏起的一小块硬得像石头的黑面馍,塞进嘴里,用唾液艰难地软化、吞咽。粗糙的颗粒刮擦着食道,带来微弱的灼烧感。这点能量微不足道,但却是维系他下午行动所必需的火种。白天的劳作,在那些鹰隼般监视的视线下,偷懒是奢望,他必须用每一分力气去挖掘,同时积蓄那足以焚毁牢笼的怒火。
“你们几个!”一个监工扬着鞭子,指向王昊和他周围的几个人,包括昨天那个略显老态的奴隶,“今天不用挖矿了!去加工场那边搬矿石胚料!动作快点!”
王昊心头微动。加工场?那里靠近营地中心,视野更开阔,但也更靠近……大门和守卫塔楼。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穿过劳作的奴隶群,捕捉到了远处一个佝偻的身影——阿飞。他正费力地拖着一筐碎石,但在监工视线移开的刹那,他极其轻微地、几乎不可察觉地朝王昊点了一下头。
是他安排的!?王昊的心跳漏了一拍。阿飞竟然能影响到监工的派工?他在这座看似铁板一块的营地里,编织的关系网和渗透力,远比王昊想象的更深、更广!这个认知,让王昊对下午的计划,既感到一丝振奋,又增添了无形的压力。
烈日如同巨大的熔炉倒扣在头顶,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滚烫的沙砾反射着刺眼的白光,空气扭曲蒸腾。奴隶们如同在热油上煎熬的蚂蚁,每一次挥镐、每一次搬运,都榨取着体内最后的水分和力气。时间在酷刑般的劳作中缓慢爬行。
正午。
巨大的、由废弃金属板拼凑成的简陋食堂里,弥漫着一股冰冷、刺鼻的铁锈味,混合着劣质消毒水(如果那能称之为消毒水的话)和绝望汗水发酵的酸腐气息。这气味像一层黏腻的油膜,死死糊在每个人的鼻腔和喉咙里,令人作呕。
王昊背靠着冰冷、布满划痕和污渍的金属墙壁,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视着面前攒动的人头。一张张面孔:麻木得如同风化的岩石,凶戾得像是被逼到绝境的困兽,畏缩得仿佛随时会融进阴影……他们是这座吞噬血肉的灰色巨兽胃囊里,被反复咀嚼、即将消磨殆尽的残渣。142人。?那张被矮个子奴隶巧妙塞进他手中的、用炭笔潦草写着数字的纸条,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贴在他的掌心。142个被锁链束缚的灵魂!阿飞是如何无声无息地串联起这么多人的?这数字本身,就是一种无声的震撼。
在食堂的另一端,阿飞看似随意地蹲在角落,小口啜饮着浑浊的水。但王昊注意到,他那双在昏暗光线下异常幽深的眼睛,正以非人的速度和精准,在几个食堂出入口和远处守卫塔楼之间飞速游移、计算,像一台高速运转的战术计算机。他在监控守卫的动向,在等待那个稍纵即逝的完美窗口。
昨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头杰斐逊显得异常焦躁。他像一头被关在笼中的老狼,在原地不安地踱步,布满老茧和裂口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浑浊的眼睛里燃烧着压抑已久的、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他时不时瞥向食堂大门的方向,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野兽般的咕噜声。显然,阿飞的火种,已在这个饱经沧桑的灵魂深处点燃。
更多的人,则像沉默的影子,蜷缩在昏暗的角落。他们是被生活彻底击垮的残骸,眼神空洞,仿佛连恐惧都已麻木。但王昊知道,绝望的灰烬之下,往往埋藏着最炽热的、等待引爆的能量。
时机到了。
但点燃这堆混杂着恐惧、麻木和零星火星的干柴,需要一场足够震撼的风暴!
突然——
“着火了!快救火!仓库!仓库烧起来了!!”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嘶吼,如同炸雷般从食堂外、靠近仓库的方向猛烈传来!
瞬间,死水般的食堂炸开了锅!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火!天啊!”
“快跑啊!”
“仓库里有硝石!!”
轰!!!
几乎是同时,一声沉闷的巨响伴随着冲天的火光和滚滚浓烟猛地腾起!橘红色的火舌贪婪地舔舐着干燥的木料和堆积的杂物,映红了半边污浊的天空!仓库大火!?这个被阿飞提前精心策划、安插了引火者的“意外”,如同一只巨大的、狂暴的拳头,狠狠砸在了奴隶营脆弱的秩序上!
室外的守卫和监工瞬间乱了阵脚!刺耳的警哨声疯狂响起!
“妈的!快!快救火!”
“别让火势蔓延到弹药库!”
“拦住他们!别让这群杂碎趁乱跑了!!”监工们挥舞着鞭子,声嘶力竭地吼叫着,粗暴地驱赶、推搡着因恐慌本能地想要四散奔逃的奴隶,试图将他们重新聚拢、控制。
混乱!彻底的混乱!
真正冲向大门的几个奴隶,瞬间成了靶子!围墙上的弩箭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破空尖啸!“噗嗤!”利箭穿透肉体的闷响伴随着凄厉的惨叫!试图靠近大门的奴隶被守卫乱刀砍翻,鲜血在滚烫的沙地上泼洒出刺目的猩红!死亡的示范,冷酷地扼杀着任何企图单独突围的妄想。
就在这咒骂、嘶吼、惨叫、火焰燃烧的噼啪声、箭矢破空声、守卫粗暴呵斥声交织成的、震耳欲聋的混乱交响曲中——王昊知道,属于他的三分钟,现在开始倒计时!
他像一头蓄势已久的猎豹,猛地跃上食堂门口一堆用来垫脚的、装满矿石胚料的粗糙木箱!身影瞬间拔高,在食堂内弥漫的湿热水汽和昏暗摇曳的光线下,显得异常高大、醒目,如同破开迷雾的礁石!
“安——静——!!!”
王昊的声音,并不算最高亢,却像一把淬了万年寒冰的利刃,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冰冷和绝对的意志力,精准地、暴烈地切开了所有的嘈杂!?那声音仿佛带着实质的冲击波,让混乱的食堂门口瞬间为之一滞!无数道目光,惊愕、茫然、恐惧、疑惑……齐刷刷地聚焦在这个突然站上高处的苍白青年身上!
“看看你们自己!!”王昊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如同沉重的鼓点,每一个音节都狠狠砸在干燥、灼热的空气里,砸进每一个奴隶的耳膜和心脏!?“在这个暗无天日、连呼吸都带着铁锈和绝望的鬼地方!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们……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
他锐利的目光如同燃烧的烙铁,扫过一张张或麻木或扭曲的脸:“你们还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是被沙盗的闷棍?是被猎人的陷阱?还是仅仅因为……不够强?!你们的父母!在外面是死是活,你们知道吗?!你们的孩子!是饿死街头,还是像你们一样被套上这该死的锁链,你们知道吗?!”
屈辱!深埋的、几乎被遗忘的屈辱,如同沉睡的火山岩浆,被这血淋淋的质问瞬间唤醒、沸腾!
“我们在这里——不是人!”王昊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血与火的控诉,“我们是牲口!是他们铠甲上刻着的号码!是他们口袋里叮当作响的开币!是他们用来买酒、买笑、买他们肮脏享受的筹码!”他猛地指向远处守卫塔楼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那个肥胖的身影,“看看那个高高在上的哈格雷夫!他把我们关进比狗笼还肮脏的地牢,只是为了满足他玩弄生命、体验当‘饲养员’的变态快感!他克扣我们那点连猪食都不如的口粮,只是为了试验活人能在饥饿和干渴的极限下撑多久!他挥舞着那沾满血肉的鞭子‘教育’我们,只因为他陶醉于这份随意剥夺尊严、施加痛苦的绝对权力!”
每一句话,都像一把盐,狠狠撒在奴隶们从未愈合的伤口上!麻木的眼中开始涌现痛苦和愤怒的火焰,畏缩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颤抖!
“他们以为我们认命了!!”王昊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悲壮的煽动力,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以为我们会像烂泥一样,在这里慢慢发臭、腐烂,直到变成墙角无人问津的一捧灰土!”他猛地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这压抑到令人窒息的空间,拥抱眼前所有被锁链束缚的灵魂,“但今天!我要告诉你们——我们只有两条路:要么在这里腐烂至死!要么——就燃烧起来!烧毁这牢笼!烧出一条生路!”
人群剧烈地骚动起来!压抑的喘息变成了粗重的嘶气声!窃窃私语变成了低沉的咆哮!有人眼神狂乱地闪烁,有人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有人因为激动而浑身颤抖!
“怕了?!”王昊的声音陡然变得尖刻而充满嘲讽,如同鞭子抽打在灵魂上,“怕那些沾着同胞血肉的鞭子?!怕死?!还是怕那堵你们看了无数遍、早就该看吐了的、布满倒刺的铁丝网高墙?!想想吧!想想外面是什么!是呼啸而过的风!是痛快淋漓的雨!是能把你皮肤晒得发烫、却让你感觉活着的太阳!是你母亲做的、也许粗糙却带着家的味道的饭菜!是你孩子蹒跚学步、咿呀学语、一天天长高的模样!是你他妈作为一个人!能挺直腰杆、自由呼吸、自由行走的权利!!”
他猛地转身,手臂如同标枪般,狠狠指向营地那扇由粗大原木和钢铁加固、象征着无尽囚禁的——大门方向!
“看到那里了吗?!!”王昊的声音如同积蓄了万钧之力的雷霆,在狭小的食堂空间里轰然炸响!“冲过那条线!?就在今天下午!三点十五分!当你们听到玻璃被砸碎的刺耳声响时!所有人!用你们这辈子最大的力气!一起喊——‘围杀商队!’”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仿佛要将整个世界的空气都吸入肺中,为那最后的宣言蓄积毁灭性的力量:
“拿起你们身边的一切!?板凳腿!地上的碎砖头!你们的拳头!你们的牙齿!你们被锁链磨出血的骨头!!”
“跟我一起!”他发出震碎耳膜的咆哮,“把这吃人的鬼地方——砸个稀巴烂!!”
“要么——冲出去!拥抱自由的风!”
“要么——就死在这里!用我们的血染红这片罪恶的沙地!”
“但绝不再——像狗一样摇尾乞怜!像牲口一样任人宰割!!”
“回答我——!!”王昊用尽生命的力量,将最后的问题化作撕裂一切的怒吼:
“你们是要在这里——腐烂成泥?!”
“还是要——燃!烧!起!来!!”
“燃——烧——!!!”
老头杰斐逊第一个爆发出响应!那不是人类的声音,而是被囚禁了半生的困兽挣脱枷锁时、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的、混合着血泪与狂喜的终极咆哮!他双眼赤红如血,额头上青筋暴凸如同虬结的树根,干瘦的身体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力量,猛地将手中的破碗砸在地上,碎片四溅!
“燃烧!!!”阿飞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冰冷、精准、如同淬火的钢铁撞击,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决绝。他站在角落,佝偻的身体挺直了一瞬,那双幽深的眼睛里,非人的光芒如同星辰般爆亮!
“燃烧!!!”那个叫卡文西的瘦弱奴隶,如同被电击般猛地抬起头!他脸上长期以来的怯懦和麻木被一种孤注一掷、近乎癫狂的炽热彻底取代!他挥舞着瘦骨嶙峋的手臂,仿佛要抓住那虚幻的自由!
“燃烧……燃烧啊!!”老马文嘶哑地哭喊着,浑浊的老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混合着脸上的煤灰和血污,冲刷出两道清晰的痕迹。他用尽残存的力气,将手中的木棍重重顿在地上!
“燃烧!”“燃烧!”“燃烧——!!!”
一点火星,点燃了干柴!两点、三点……瞬间燎原!142个喉咙!142个被压抑到极致、被绝望浸透、被屈辱灼烧的灵魂!在这一刻,被同一个声音、同一种渴望、同一种毁灭与重生交织的炽热彻底点燃!
低沉嘶哑的、狂野咆哮的、带着哭腔呐喊的……无数种声音,汇聚成一股撼天动地、足以令守卫塔楼都为之颤抖的毁灭洪流!这吼声,冲破了食堂低矮的屋顶!压倒了外面救火的喧嚣!盖过了守卫的呵斥!?它不再是杂音,而是宣告!是战鼓!是焚毁旧世界的烈焰咆哮!
无数双眼睛,无论曾经多么麻木、多么畏缩、多么凶戾,此刻都只剩下同一种光芒——一种炽热的、不顾一切的、要将眼前一切枷锁与压迫都彻底焚毁的——毁灭性光芒!
王昊站在货箱之上,胸膛剧烈起伏,鼻梁的伤口在呐喊中再次崩裂,鲜血混着汗水流下。他看着脚下这片沸腾的、燃烧的怒海,感受着那几乎要将他掀翻的声浪和热力。
火种已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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