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远站在行政楼走廊里,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白大褂口袋里那支从未使用过的钢笔。院办的门半掩着,隐约能听到里面严肃的谈话声。
周医生,请进。医务科的王科长探出头来,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近乎怜悯的表情。
办公室里除了王科长,还有两个人。一个穿着深蓝色夹克的中年男子站起身,锐利的目光像X光一样扫过周明远全身。
周医生,我是市缉毒大队赵锋。他亮出警官证,这位是我的同事小林。
周明远点点头,喉咙突然发紧。张德海的话是真的。
首先,感谢您对张德海的救治。赵锋的声音低沉有力,他的身份需要绝对保密,包括对医院领导。
王科长尴尬地咳嗽一声:周医生,这件事院里只有我和院长知道。关于昨天的不良事件报告
已经归档了。周明远平静地说,按规定,我不能擅自修改医疗记录。
赵锋嘴角微微上扬:我们正是欣赏您这种原则性。事实上...他看了一眼王科长,我们有个不情之请。
王科长识趣地站起身:你们谈,我还有个会。他离开时轻轻带上了门。
赵锋等脚步声远去,突然从公文包里取出几张照片推给周明远:认识这些人吗?
照片上是几个年轻人的面部特写,共同点是瞳孔极度收缩,嘴角有白色泡沫。死亡照片。
阿片类药物过量?周明远专业地判断道。
过去两个月,本市已经有九例类似死亡。赵锋的声音变得冰冷,不是普通的海洛因,是一种新型混合毒品,暂定名幽灵。它比芬太尼强效五十倍,致死量仅2毫克。
周明远的指尖微微发凉。作为麻醉医生,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张德海卧底的目标是新义集团。赵锋继续道,我们怀疑幽灵就是他们的新产品。但就在他快要接触到核心时,突发胆囊炎...
所以需要手术。周明远接上他的话,而长期服用毒品维持伪装导致麻醉风险。
赵锋点点头:现在的问题是,德海至少需要一个月恢复期,但幽灵正在以惊人速度扩散。他停顿了一下,周医生,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周明远猛地抬头:我只是个麻醉医生。
正是您这样的专业人士才能帮我们。赵锋从包里取出一个小密封袋,里面是几粒浅蓝色药片,这是从死者身上找到的幽灵样本。我们需要详细的成分分析,但正规检验流程太慢,而且...
而且实验室可能有内鬼。周明远突然明白了。
赵锋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张德海提到您是他见过最敏锐的医生。我们希望能借助您的医学背景和医院资源,私下分析这些样本。
周明远站起身走到窗边。六楼的高度让整个城市尽收眼底——那么平静,而在这平静之下,致命的毒品正在蔓延。他想起照片上那些年轻的面孔,想起张德海手术时的险境,想起自己宣誓过的希波克拉底誓言...
我有条件。他转身道,第一,我只做成分分析;第二,不参与任何行动;第三,绝对保证我和家人的安全。
赵锋伸出手:成交。
三天后,周明远站在医院地下二层的药理实验室里。这是医院最冷清的角落之一,只有每周二的设备维护才会有人来。赵锋给他的钥匙正好派上用场。
浅蓝色药片在电子显微镜下呈现出奇特的晶体结构。周明远记录下一组组数据,眉头越皱越紧。这种合成物的分子结构他从未见过,但某些特征与卡芬太尼惊人地相似——那是他在美国进修时研究过的最危险的合成阿片类药物之一。
手机震动起来,是赵锋。周医生,有发现吗?
比想象的更糟。周明远压低声音,这不是简单的海洛因掺杂物,而是专门设计的合成毒品。它通过血脑屏障的速度比普通阿片类快三倍,而且...他停顿了一下,我怀疑其中含有某种神经毒素,会增强成瘾性。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能追踪到原料来源吗?
需要质谱分析,但我注意到一个奇怪的现象——周明远调整显微镜焦距,晶体里有微量的碘化银,这通常用于...
用于X光造影剂。一个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周明远猛地转身,实验室门口站着张德海,脸色仍然苍白,但眼神锐利如初。
你怎么...
医院对我来说不安全。张德海快步走进来,随手锁上门,赵队告诉我你同意了。谢谢。
周明远注意到他右手始终按在左腹手术伤口处:你应该在病床上。
没时间了。张德海凑近显微镜,碘化银意味着什么?
周明远强迫自己回到专业状态:意味着制造者可能有医学背景,或者...一个可怕的想法突然击中他,或者他们正在利用医疗废弃物作为原料。
张德海与电话那头的赵锋交换了几句话,然后挂断:周医生,我们需要你见一个人。
这超出了我们的约定。
只是以医学专家的身份。张德海递给他一张名片——夜色俱乐部,马天雄。表面上是夜店老板,实际控制着半个城区的毒品流通。最近他开始对医用麻醉品感兴趣。
周明远的手指微微发抖:我是个麻醉医生,不是侦探。
九条人命,周医生。张德海的声音突然变得嘶哑,包括我最好的搭档,上个月被发现在河里...他们给他注射了过量幽灵。
周明远闭上眼睛。那些死亡照片上的面孔又浮现在眼前。当他再次睁眼时,点了点头:只提供专业咨询,不参与行动。
足够了。张德海露出手术后的第一个笑容,明天晚上八点,有人会来接你。
走出实验室时,周明远感到一阵眩晕。他靠在墙上深呼吸,白大褂口袋里那张夜店名片像一块烧红的炭。
回到家已近午夜。妻子林雯罕见地还没睡,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医院有事?她接过周明远的外套,敏锐地注意到他不同寻常的疲惫。
周明远犹豫了一下。他们结婚十年,从未有过秘密,但这次...一个复杂病例。他最终说道,声音里的紧绷连自己都能听出来。
林雯静静地看着他,然后出乎意料地说:赵警官下午来过电话。
周明远僵在原地。
他说你可能会需要这个。林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黑色装置——微型通讯器,还说要你明天穿那套深蓝色西装,它更适合夜色的着装要求。
周明远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我知道你会答应的。林雯轻轻拥抱他,记得我们第一次约会吗?你说选择麻醉科是因为这是守护生命最后一道防线的人。她退后一步,眼中闪着泪光,去吧,只是...一定要回来。
第二天晚上七点五十分,一辆黑色轿车准时停在医院后门。周明远穿着深蓝色西装,口袋里装着听诊器和医生证——赵锋坚持要他带上这些道具。
周医生。驾驶座上的年轻人点头示意,我是小林,赵队的队员。耳机戴好了吗?
周明远摸了摸左耳内几乎不可见的小装置:能听到吗?
清晰。赵锋的声音直接传入耳中,记住,你只是被邀请提供麻醉药品咨询的专家,对马天雄的其他生意一无所知。发现任何异常就找借口离开。
夜色俱乐部外观并不起眼,隐藏在一条狭窄的巷子里。但走进大门后,周明远仿佛进入了另一个世界——震耳欲聋的音乐,炫目的激光,舞池里扭动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酒精、汗水和某种甜腻的香气。
周医生?一个穿着银色西装的男人走近,马总在VIP室等您。
穿过嘈杂的舞池,他们来到二楼一个隐蔽的包厢。门开的那一刻,周明远立刻注意到两件事:一是包厢里异常的安静,与外面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二是坐在中央沙发上的男人手腕内侧细小的针孔痕迹——专业注射者的标记。
马天雄。男人站起身,伸出的手戴着沉重的宝石戒指,久闻周医生大名。
周明远强迫自己微笑:马总客气了。听说您对麻醉药品有兴趣?
生意多元化嘛。马天雄示意他坐下,亲自倒了一杯琥珀色的液体,最近医疗行业发展很快,特别是...特殊药品领域。
周明远接过酒杯但没有喝:我只是个临床医生,对商业了解不多。
谦虚了。马天雄的眼睛像蛇一样盯着他,张德海手术那天,您可是创造了个小奇迹。据说他体内药物浓度足以放倒一头大象,但您硬是把他救回来了。
周明远的心跳漏了一拍。张德海的身份应该是绝密的。
偶然看到新闻报道。马天雄仿佛读出了他的想法,微笑着补充,见义勇为的市民张先生嘛。
耳麦里赵锋的声音突然响起:他在试探你,小心回答。
职业本能而已。周明远平静地说,任何麻醉医生都会那么做。
马天雄大笑起来:我喜欢谦虚的人。他突然凑近,甜腻的口气喷在周明远脸上,周医生,有兴趣赚外快吗?咨询费...一次五万。
那要看咨询内容。
比如...马天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熟悉的浅蓝色药片,如何让这种小东西更友好些?减少那些不必要的...死亡事件。
周明远盯着那粒幽灵,突然明白了马天雄真正的目的——他不是想扩大毒品生产,而是想控制其致命性。为什么?
我需要实验室分析。他听见自己说,以及...更高的价格。
马天雄的笑容扩大了:我就知道我们会合得来。下周这个时间,带样品来见我。他按了下桌上的铃,阿杰,送周医生出去。
走出夜店时,周明远的衬衫已被冷汗浸透。耳机里赵锋的声音异常兴奋:太棒了!他上钩了!
但周明远只感到一阵冰冷的恐惧。当他坐上回程的车时,发现自己的手仍在微微颤抖——不是出于害怕,而是一种奇怪的兴奋。二十年的医生生涯中,他第一次感到自己站在了生死的最前沿,而这次,他要拯救的不只是一个病人,而是无数可能受害的无辜者。
周医生?小林担忧地看着他,您还好吗?
周明远深吸一口气:告诉赵队,我需要幽灵的所有尸检报告。还有...他停顿了一下,查查马天雄为什么突然关心吸毒者的死活。毒贩通常不在乎这个。
车子驶入夜色中,周明远望着窗外闪过的霓虹灯,第一次感到自己平静的医生生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但奇怪的是,他并不后悔。在麻醉科,他守护的是沉睡中的生命;而此刻,他守护的是醒着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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