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锁脉现变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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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凉如水,月华透过轩窗,洒在李剑秋清俊而略显苍白的面庞上。

他并未如往常一般早早入睡,而是坐在书案前,面前摊开的并非宣纸,而是一局残棋。

白子化作的巨龙依旧困锁着盘旋的黑子,只是在月光下,那森然的杀伐之气似乎淡了些许,多了一丝迷离。

“变数……”

他指尖捻动着一枚冰凉的棋子,徐老头那带着酒气的沙哑嗓音,以及那双醉眼朦胧中偶尔闪过的精光,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十六年来,他早已习惯了自己“道脉壅塞”的现实,也习惯了爷爷李国平那夹杂着期盼与失望的复杂眼神。他曾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无念无求”下去,直到生命终结,都如一泓不起波澜的古井。

可今日,徐老头那句“最大的变数,是你自己想不想变”,却像一颗投入井中的石子,虽未激起惊涛骇浪,却也荡开了一圈圈细微的涟漪。

他真的甘心么?甘心就这样做一个旁观者,看着这世间风云变幻,看着他人鲜衣怒马,快意恩仇?

李剑秋自己也说不清。

他只是觉得,如果连尝试“变”一下的机会都没有,那这场“无趣的棋局”未免也太过乏味了些。

一夜无话。

翌日,晨曦微露,李府上下便透着一股不同寻常的紧张与肃穆。

李国平一大早便亲自守在府门前,身着簇新的锦袍,平日里不苟言笑的脸上,此刻也带着几分难以掩饰的焦灼与期盼。

府中的下人们更是大气不敢出,走路都放轻了脚步,生怕惊扰了什么。

只因今日,昌平国医道圣手,曾数次出入皇宫为王室诊脉的张太医,要来为李府的“病秧子”少爷——李剑秋,诊治那困扰李家多年的“道脉闭塞”之症。

日上三竿,一辆装饰朴素却自有一股沉稳气度的马车终于在李府门前停下。李国平精神一振,连忙亲自上前相迎。

车帘掀开,一位须发皆白,面容清癯,眼神却矍铄如星的老者缓步走下。他身着一袭素色长衫,背上负着一个古朴的药箱,行走间自有一股仙风道骨之气。

“张太医大驾光临,李某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李国平拱手,姿态放得极低。

“李老爷客气了。”张太医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听闻贵公子身有顽疾,老夫自当尽力一试。”

没有过多的寒暄,李国平将张太医一路引至李剑秋的书房。此刻的书房内,早已收拾得一尘不染,檀香袅袅,药香与墨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特的氛围。

李剑秋依旧是一身月白锦袍,静静地坐在窗边的梨花木椅上,手中捧着一卷古籍,神色淡然,仿佛即将面临诊治的并非自己一般。

见到张太医进来,他也只是起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礼:“有劳张太医。”

张太医目光如炬,打量了李剑秋几眼,暗自点头。

这少年虽面色略显苍白,但眉宇间一股清气萦绕,眼神澄澈,并无久病缠身的颓靡之气,倒有几分出尘的意味。

“公子请坐。”

张太医示意,自己在李剑秋对面坐下,将药箱放在一旁,取出一方丝帕垫在案上,道:“请公子伸手。”

李剑秋依言伸出右手,皓白的手腕搭在丝帕之上。

张太医屏息凝神,三指轻轻搭在李剑秋的寸口脉上,双目微闭。李国平则在一旁紧张地来回踱步,连呼吸都放轻了,生怕打扰到张太医的诊断。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书房内静得落针可闻。

良久,张太医缓缓睁开眼睛,眉头却微微蹙起。

他又换了左手,再次细细诊脉。如此反复数次,他眉宇间的凝重之色越发浓郁。

李国平的心也随之提到了嗓子眼,忍不住问道:“张太医,剑秋他……他这病,可有转机?”

张太医沉吟片刻,收回手,看向李剑秋的目光中带着几分惊异与不解:“李公子这脉象……奇特,奇特之至。”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措辞,方才缓缓说道:“李老爷,实不相瞒,贵公子的道脉壅塞之症,确实是老夫生平仅见。“

”其脉络之坚壁,非寻常淤塞,倒像是……浑然一体,天生如此,仿佛有一层无形的壁垒,将所有天地灵气拒之门外。若以常法疏通,恐怕……难如登天。”

此言一出,李国平魁梧的身躯猛地一晃,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眼神中的光芒也迅速黯淡下去,颓然道:“难如登天……便是……便是毫无希望了么?”

李剑秋依旧神色平静,只是那握着书卷的指节,微微泛白。

“也并非全然无望。”

张太医话锋一转,却又带着一丝不确定,

“只是此等情形,老夫行医数十年,也未曾遇到过。寻常的灵丹妙药,怕是难以奏效。若想打通这层壁垒,除非……”

他迟疑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什么禁忌之言。

“除非什么?张太医但说无妨!”

李国平急切道,只要有一丝希望,他都不愿放弃。

“除非能寻到传说中能够‘脱胎换骨’的天材地宝,或是得到修为通玄的大能之士,以无上法力为其洗髓伐脉。但这两种可能,皆是虚无缥缈,可遇而不可求啊。”

张太医摇头叹息,脸上也露出惋惜之色。

李国平闻言,最后一丝希冀也化为泡影,他踉跄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口中喃喃:“天材地宝……大能之士……我李家何德何能……”

书房内的气氛一时间凝重到了极点。

就在此时,一个不合时宜的、带着几分醉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庸医杀人不用刀啊!什么狗屁天材地宝,什么狗屁大能之士,都是放屁!”

话音未落,徐疯子那乱蓬蓬的脑袋便探了进来,他依旧是那身乞丐行头,手里提着酒葫芦,醉眼惺忪地扫了房内众人一眼,最后目光落在李剑秋身上,嘿嘿一笑。

“老酒鬼!你……你怎敢在此放肆!”

李国平又惊又怒,正要呵斥。

张太医却是眉头一挑,看向徐疯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并未动怒,反而问道:“这位老丈,莫非对李公子的病症,有何高见?”他观此人虽然疯癫邋遢,但方才那句话却中气十足,不似寻常醉汉。

徐疯子晃晃悠悠地走进来,也不理会李国平,径直走到李剑秋面前,伸出油腻腻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胸口,道:“小子,他们都说你没救了,你自己觉得呢?”

李剑秋看着他,淡淡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救与不救,又有何分别?”

“屁话!”徐疯子猛地喝了一口酒,喷出一股浓烈的酒气,“你这小子,自己都不想活,神仙也难救!什么道脉闭塞,狗屁不通!依老夫看,此非绝脉,乃是‘潜龙锁脉’!锁的越深,一旦挣脱,便越是……嘿嘿,一飞冲天!”

“潜龙锁脉?”

张太医闻言,浑身一震,失声道,“莫非是古籍中记载的那种……万中无一的特殊体质?”

李剑秋原本平静无波的眸子,在听到“潜龙锁脉”四个字时,也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涟漪,他抬眼,紧紧盯着徐疯子那双看似浑浊却深不见底的眼睛。

“变数……莫非,这才是真正的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