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龙锁脉?”
张太医失声惊呼,浑浊的老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他几步上前,紧紧盯着徐疯子,声音都有些颤抖:“老丈此言当真?你……你如何得知此等秘闻?”
“潜龙锁脉”四字,仿佛一道惊雷,在小小的书房内炸开。
李国平原本死灰一片的脸色也猛地泛起一丝异样的潮红,他霍然起身,目光灼灼地望向徐疯子,嘴唇翕动,想问什么,却又怕是空欢喜一场。
李剑秋的心湖,第一次被这般剧烈地搅动。
他依旧端坐,但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眸子,此刻却如深潭映月,波光流转,紧锁着徐疯子那张疯疯癫癫的脸。
徐疯子被众人瞩目,却浑不在意,又灌了一大口酒,打了个酒嗝,嘿嘿笑道:
“老夫如何得知?老夫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这小子,天生就是一条被困在浅滩里的龙,那所谓的‘道脉阻塞’,不过是锁住他龙魂龙魄的枷锁罢了!”
“那……那这枷锁,可有法解?”
李国平再也忍不住,声音嘶哑地问道,带着最后一丝孤注一掷的希望。
张太医也屏息凝神,期待地看着徐疯子。
若真是“潜龙锁脉”,那便不是病,而是旷世奇才的某种特殊状态!
古籍中对此体质的记载语焉不详,只说此脉一旦觉醒,便能沟通天地,威能无穷,
但如何觉醒,却众说纷纭,无一定法。
哪知徐疯子闻言,却挠了挠油腻的头发,咧嘴一笑:
“解法?嘿,老夫我要是知道那灵丹妙药般的解法,还会窝在这里跟你讨酒喝?不过嘛,此等天成之脉,非寻常手段能解。老夫曾在一本破烂古籍上瞅见几句胡话,说什么‘龙困于锁,非真龙之气不得引,非镇龙之物不得安’。谁知道是真是假,当个屁话听听罢了!哈哈哈!”
此言一出,李国平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被浇了一瓢冷水,却未完全熄灭,毕竟徐疯子的话里似乎藏着些许线索。
张太医则是若有所思,喃喃道:“真龙之气……镇龙之物……莫不是那百年难遇的体质?”
徐疯子翻了个白眼:“废话!这种体质,万年罕见,乃是天道造化,其觉醒之机,或在顿悟,或在生死一线,或需某种天大的机缘,岂是人力可以轻易干预?老夫只知道,这小子若能自己挣开那层壳,日后成就,不可限量。若自己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就算真是条龙,也只能一辈子在泥潭里打滚!”
说完,他也不管众人反应,目光转向李剑秋,带着几分戏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鼓励:“小子,路给你指了一条,能不能走,走多远,看你自己的造化了。别一天到晚‘无念无求’,真成了个活死人,那才叫暴殄天物!”
言罢,徐疯子提着酒葫芦,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摇摇晃晃地走了出去,
袖袍甩动间,一枚黝黑的石子悄无声息地从他袖中滑落,滚到了案几腿边,未被任何人察觉。
留下书房内面面相觑的三人。
李国平颓然坐倒,眼中最后一丝光彩也黯淡下去。所谓的“潜龙锁脉”,听起来唬人,却依旧是个解不开的死结。
张太医沉默良久,方才对李国平拱手道:“李老爷,今日之事,闻所未闻。‘潜龙锁脉’之说,以及方才老丈提及的‘真龙之气’与‘镇龙之物’,老夫回去定当遍查古籍,若有发现,再来告知。只是……依老夫浅见,那位老丈所言,不无道理。此等体质,外力怕是难以干涉,关键还在令公子自身。”
他转向李剑秋,目光复杂地看了他一眼,微微颔首,也告辞离去。
书房内,又只剩下李剑秋与李国平祖孙二人。李国平望着孙儿,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喉咙干涩,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最后,只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充满了无尽的疲惫与失望,佝偻着背,缓缓走了出去。
李剑秋独自坐在窗前,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依旧湛蓝,白云悠悠,仿佛什么也未曾发生。
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潜龙锁脉……”
他低声呢喃,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规律的轻响。
那颗沉寂了十六年的心,第一次有了些许不一样的跳动。
他的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案几腿边,注意到了那枚黝黑的石子。
张太医的到访和徐疯子的惊人之语,很快便在诺大的李府内传开了。
当然,传到下人和旁支族人耳中时,版本已经走了样。
“听说了吗?大少爷那病,连张太医都束手无策呢!”
“何止啊,说是天生的废脉,神仙难救!”
“我还听说,那疯老头胡言乱语,说什么‘潜龙’,我看是‘潜虫’还差不多!老爷子也是病急乱投医,什么疯话都信。”
午后,李剑秋如往常一般,在后花园的湖心亭中静坐。
今日他没有看书,也没有摆弄棋局,只是静静地看着一池碧水,以及水中悠游的锦鲤。
他的掌心,正握着那枚从徐疯子处得来的黝黑石子。
“哟,这不是我们李家的大天才,未来的潜龙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发呆啊?”
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李剑秋眉头微蹙,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
李家旁支的两个堂兄,李剑锋和李剑锐。
这两人仗着自己略有武道天赋,平日里便有些眼高于顶,对李剑秋这个嫡长孙却不能修炼的“废物”向来看不上眼。
今日听闻张太医也束手无策,徐疯子又说了些不着边际的疯话,他们便觉得李剑秋彻底没了希望,胆子也大了起来。
李剑锋身材高壮,一脸横肉,走到李剑秋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嗤笑道:
“剑秋堂弟,听说你是什么‘潜龙锁脉’?啧啧,这名头可真够响亮的!只是不知道,你这条‘潜龙’,什么时候能从这浅水滩里飞出去啊?别到时候,龙没飞成,反倒把自己给憋死了!”
李剑锐则是个瘦高个,三角眼,附和道:“大哥说的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都等着看堂弟你一飞冲天,光耀我李家门楣呢!不像我们,只能苦哈哈地练功,前几日我才刚突破到武道一境,虽然比不上那些仙门弟子,但在栖霞城年轻一辈里,也算小有成就了。不像某些人,只会舞文弄墨,装神弄鬼!”
两人一唱一和,言语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讽与轻蔑。
李剑秋缓缓抬起头,清澈的目光在李剑锋略显浮躁的呼吸和李剑锐微微发虚的下盘扫过,
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淡淡道:“我是否是龙,与你们何干?”
“倒是两位堂兄,李剑锋,你气息虚浮,想是急于求成走了岔路,小心根基不稳,反噬自身。李剑锐,你步法轻飘,下盘无力,真动起手来,怕是连只野兔都追不上。有这闲工夫在此聒噪,不如回去好生打磨,免得日后真成了别人口中的笑话,丢了我李家的脸。”
他说话的语气平淡如水,说完,那两人脸色瞬间涨得青紫交加。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李剑锋勃然大怒,被说中心事,恼羞成怒,踏前一步,周身气血涌动,似乎想动手。
“一个连气感都没有的废物,也敢点评我们修炼!”
李剑锐更是尖声叫道,
“我看你是活腻了,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你尝尝武道一境的厉害!”
就在此时,一个苍老但威严的声音传来:“够了!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李国平不知何时出现在亭外,脸色铁青。
李剑锋和李剑锐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的鸭子,嚣张气焰消散无踪,喏喏地低下头:“爷爷……”
李国平威严的声音传来:“够了!剑秋所言,你们可听进去了?自己修炼不精,不思进取,反倒在此对嫡长孙口出恶言,成何体统!剑秋虽体有微恙,眼光见识却胜你们百倍!都给我滚回去,禁足三月,日日打熬筋骨,何时根基稳固了,何时再出来!家规抄写一百遍,给我好好反省!”
李剑锋和李剑锐虽然满心不忿,却不敢违逆,狠狠瞪了李剑秋一眼,悻悻离去。
李国平看着李剑秋,眼神复杂,叹了口气,道:“剑秋,他们的话,你别放在心上。爷爷……爷爷相信,你绝非池中之物。”
话虽如此,他语气中的疲惫与无力,却难以掩饰。
李剑秋默然片刻,道:“爷爷,我没事。”
问诊结果一如往常,只是多了份期盼,对于李剑秋而言,并无两样。
待李国平也离开后,湖心亭重归寂静。
李剑秋的目光再次投向水面,看着那些在荷叶下游弋的锦鲤,它们时而潜入水底,时而跃出水面,激起一圈圈涟漪。
“潜龙锁脉……”
他摊开手掌,那枚黝黑的石子静静躺在他的掌心。
入手冰凉,但随着他心念转动,一股微不可察的奇异吸力从石子上传来,
仿佛要将他十六年来沉寂如死水的心神牵引而出。
他甚至感觉,那常年冰封阻塞的脉络深处,
似乎有了一丝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松动。
“锁得越深,一旦挣脱,便越是一飞冲天么……”
他喃喃自语,眼神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名为“探究”的光芒。
“这世间,真的有那么多‘无趣’的事情么?还是,我从未真正睁开眼睛看过?”
他缓缓握紧了手中的石子,那奇异的吸力和脉络深处的悸动让他明白,这枚普通的石子,或许真的握着一个改变一切的可能。
就在李府之外,栖霞城的一处偏僻酒馆角落,徐疯子正将一壶劣酒灌入喉中,
他醉眼朦胧地看着窗外,嘴角却勾起一抹无人察觉的笑意:“小子,你这体质可是一盘好棋,至于怎么下,我是不知道了,但老夫已经等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