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如流水般静静淌过，若曦在军营中的生活渐渐安定下来。
在若曦彻底告别了拐杖之后，北冥炎便安排她住进了芸娘的帐篷。
“男女有别，你既已学会走路我便安排你和芸娘同住，如何？”
“好呀好呀。”
见若曦这般爽快答应，北冥炎心中不知为何升起一阵淡淡的惆怅。
知道要和若曦同住的芸娘可高兴坏了，赶忙收拾出床铺让若曦搬进来。
“将军，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若曦姑娘的。”
看着眼前亲同母女一般的两人，北冥炎的心也松了不少。
此后每日清晨，若曦都会准时前往伤病营，随季老修习医道。老医师倾囊相授，她天资聪颖，很快便识得百草，通晓医理。
虽身负治愈异能，可她明白灵力终有尽时，精研医术方能惠泽更多人。
在繁忙之余，若曦总会抽出一些时间，前往马厩寻找她的赤焰玩儿。
北冥炎总是笑骂赤焰见色忘义，有了若曦陪就不要他这个主人了。
然而，军营的生活也并非全然顺遂。
身为鲛人的若曦，即便化为人形，也无法长时间离开水，这是她的天性使然。
军营里条件简陋，对于鲛人来说，盥洗间那点狭小的空间和有限的水源并不能满足她的需求。
每每夜深人静，她总要借口起夜，偷偷潜入盥洗室。
盥洗间里，若曦小心翼翼地用水瓢从水桶中舀出水来，不敢浪费一丝一毫，缓缓浇在腿上，试图以此来缓解皮肤对水的渴望。
鳞片在昏暗的灯光中时隐时现，反射着微弱的光芒，如干涸的土地在拼命汲取水分。
然而，这样的方法始终不是长久之计，一方面这点水不过是杯水车薪，只能解一时的燃眉之急，另一方面也容易被人发现。
不过数日，她那条原本闪亮夺目的鱼尾，便已变得暗淡，失去了原有的光芒。
金色鱼尾象征着尊贵的皇族血脉，对于鲛人来说，鱼尾的颜色是他们实力的象征。
鲛人尾巴的颜色多变，但多数时候，尾巴的颜色越鲜亮，就代表其实力越强大。
看着自己失去光泽的尾巴，若曦欲哭无泪，“呜呜呜……我的尾巴。”
她抱着尾巴哀怨不已。
在海底的时候，她最珍视的便是自己的尾巴，每日都会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精心保养，让它金光灿灿的。
她回想起在海底时的无忧无虑，每日畅游在碧波荡漾的海水中，感受着水的温柔与包容。
而如今，她却因为失去水源而备受折磨，鱼怎么能离开水呢！
决意既下，翌日黎明她便寻至练武场。北冥炎正在台上操练，见她到来，在将士们的哄笑声中跃下高台。
她踮起脚尖，尽力让自己的声音透过将士们的呼号传到北冥炎的耳中：“北冥炎，我有事找你！”
一旁的将士见状，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开始调侃起这位年轻的将军：“将军，小娘子又来找你了，哈哈哈，真是片刻也不能分离啊！”
北冥炎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笑骂了一句：“公然调侃将军，该罚！通通给我加练。”
抛下这句话之后他无视将士们怨声载道的哭嚎，径直离开。
动作利索地翻身下台，几步走到若曦面前。
“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北冥炎伸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关切地问道。
若曦看着他，无比自然的拿起手中的帕子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谢谢，我自己来吧。”北冥炎接过她手中的帕子，声音低了几分。
若曦脸上也泛起一抹红晕，因为她想要说的话，实在是难以启齿啊！
难道要直接告诉他，自己想要洗澡吗？唉呀，真教鱼难为情！
若曦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说！
这么多天来，她都没有好好洗过澡，都快变成一条咸鱼了。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想问问，附近有没有水源？我想……我想洗个澡。”
北冥炎闻言，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营地里不是有水井吗？怎么不去那里取水呢？”
若曦低下头，声音越来越小：“就是……就是这么多天了，我都没好好洗过澡，人都快……馊了（她连最近新学的词都用上了），你懂吧？”
北冥炎闻言，心中顿时明了。
他看着若曦，贴心地问道：“那我让人给你打个木桶怎么样？这样你就可以在帐篷里洗澡了，省得你跑来跑去。”
若曦却摇了摇头，坚定地说道：“不必了，我不想搞得自己很特殊。你告诉我在哪儿就行，我自己去找。”
北冥炎闻言点了点头：“军营旁有一处取水的小河，你顺着它往上走，就能发现一处瀑布。旁边就有一处湖泊，那里的水很清澈，除我之外无人知晓。”
若曦闻言，心中一阵欢喜。
“太好了！谢谢你呀大将军，就知道问你靠谱！”若曦的声音里充满了欣喜，她的两眼微微眯起，嘴角上扬，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
北冥炎看着她那过分甜腻的笑容，心中也不由得泛起了涟漪。
他并没有告诉她，其实他自己也经常在那块的湖里洗澡。
晚饭过后，若曦与芸娘兴奋的告别。
“芸娘我去去就来，你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说完她便朝着芸娘挥挥手，迫不及待的小跑离开。
带着满心的期待，兴冲冲前往那片她梦寐以求的湖泊。
“这孩子，想洗澡想疯了。”芸娘还想叮嘱她几句，却见人已经跑没影了，无奈的摇了摇头。
“不过也是，一个娇娇小姐，在军营里竟连洗澡都成了奢侈，也是为难她了。”
按照指示上山走了约莫一刻的时间，若曦终于来到了目的地。
树丛环绕间，一个碧绿的湖泊呈现在眼前，水面泛着层层涟漪，湿润的空气随着风灌入鼻腔。
若曦贪婪的嗅着。
刚一走到湖边，她便迫不及待地脱下厚重的衣物，留下一件贴身的肚兜，急不可耐的扑通一声跃入水中。
那一刻，她感受到了久旱逢甘霖的极致美妙，那份清凉和舒适瞬间席卷全身，让她忍不住欢呼起来。
“太舒服了！这才是鱼该过的日子！再晚来几天她就要变成鱼干了。”
她在水中不停畅游着，一圈又一圈。
清脆悦耳的笑声回荡在宁静的湖面上，为这片静谧之地难得的增添了几分生机和活力。
游痛快之后，她唰地一声破水而出，水珠顺着她光洁的肌肤滑落，不留一丝痕迹。
原本因为缺水变得有些干燥的皮肤和头发重新焕发光彩。
太阳渐渐落山，月亮悄悄攀上云霄。
她将头发捋到身后，任由水珠从脸颊滚落。
在朦胧的月色下，她的身影显得格外婀娜多姿，在月光的定格下，成了一幅惊艳无比的美人出水图。
可惜的是，这幅美景却无人欣赏。
树影婆娑、月影朦胧。
若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专心享受这片刻难得的宁静和自在。
游至尽兴，她攀上湖心巨石，对月梳理长发。
今夜格外明亮的月光，她以手为梳，细致地梳理起自己那一头墨色长发。
发丝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泽，被月光缱绻笼罩。
她轻柔地抚弄着每一根发丝，忘记了周遭的喧嚣。嘴里不自觉轻轻哼唱起鲛族的歌谣，悠扬的歌声响起，如同天籁之音，仿佛能穿透夜色的寂静，抵达心灵的最深处。
空灵歌声穿透夜色。
然而，她这一不经意间的举动，却如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无意中引起了山中的异动。
山林中的鸟兽似乎受到了某种感召，从沉睡中苏醒。
原本栖息在林子深处的鸟群，仿佛受到了无形的驱使，竞相飞出林子，直冲云霄。
它们在天空中盘旋不息，时而低飞掠过树梢，时而高飞直插云端，犹如一片黑压压的乌云，将整个天空都笼罩在一片阴郁之中。
与此同时，在草丛中静静发光的萤火虫，也仿佛被若曦的歌声所召唤，纷纷从草丛中振翅而起，在空中飞舞盘旋，犹如点点繁星。
整个山林在这一刻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笼罩，充满了神秘与诡异的气息。
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若曦，完全没意识到自己造成的异象，依旧开开心心的梳洗打扮着自己。
而另一边，楚修然却突然指着山林上空盘旋的鸟群，脸上满是惊异之色。
他瞪大了眼睛，手指微微颤抖，声音有些失控地对着北冥炎喊道：“你看，这是什么！”
北冥炎闻言，眉头紧锁，双唇微抿，目光紧紧盯着那片鸟群，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那个方向……
他猛然想起了之前若曦和他说的话，那个方向正是湖泊的上空。
糟了！
“我前去查看情况，你务必稳住军中将士，切勿轻举妄动！”北冥炎神色凝重地嘱咐楚韵道。
楚修然点了点头，虽然心中也充满了担忧和不安，但他知道这个时候必须听从北冥炎的安排。
一路上，北冥炎仔细观察着周围的环境，发现了不少兽类的身影在树林间穿梭。
这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动物，此刻却仿佛失去了往日的警觉，神情变得恍惚呆愣。
就连平日里最难见到的赤鹿，竟然也现身了。
北冥炎心中暗自警惕，混迹在兽群当中，借此机会在林间穿行，以掩藏自己的行踪。
随着他逐渐靠近湖边，一阵阵断断续续的歌声开始传入他的耳中。
这歌声似乎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让周围的动物都变得愈发迟缓，有的甚至呆滞在原地，随着歌声的频率轻轻地摆动脑袋或跺脚。
北冥炎心中一紧，他觉察到事情有些不对劲，连忙停下脚步，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意识却突然陷入了一瞬的恍惚。
他猛地甩了甩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连忙伸手捂住耳朵，以防止这诡异的歌声继续侵蚀他的心神。
他立马意识到，这怪异的歌声具有迷惑心智的能力，稍有不慎，就可能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北冥炎咬了咬舌尖，借助疼痛来刺激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保持清醒。
他迅速点穴封住听觉，不让这歌声继续干扰自己，同时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心神，不让自己被蛊惑。
扶着身边的树干，北冥炎一步步朝水边走去，直觉让他在距离湖泊十米远的地方停了下来，隐匿在一株枝叶繁茂的大树后。
百步穿杨的视力，只需一眼便能看清湖中心那模糊却引人注意的景象。
然而，当他看到湖中心的那个人时，却一时间愣在原地，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
那是一张他绝不会认错的脸，那熟悉的轮廓。
北冥炎心中震惊无比，脑海中掀起无数惊涛骇浪。
“怎么会？她竟是传闻中的鲛人！”
湖面上，无数的萤火虫点缀其中，宛如星夜般璀璨。
若曦就像一位落入凡尘的仙子，静静地点缀在湖中央。
不少萤火虫聚拢在她的身边，随着她手臂挥动的动作，在空中划出美丽的弧线。
她的黑发曳地，没入水中，如同夜色中流淌的墨汁。
娇艳欲滴的红唇在一张一合间，惑人心神的歌声也随之溢出。
那声音如同天籁之音，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妖娆，似仙似妖，让人无法抗拒。
原来异象是她引起的。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必须想办法阻止若曦继续唱歌。
但是他又不想惊动她，害怕她会因此受到影响。
北冥炎低头思索间，注意到了脚边掉落的枯枝，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咔嚓——！”他故意踩断枯枝发出声响，试图引起若曦的注意。
果然，歌声骤停。
“谁！”
若曦一听到动静后，立刻警觉地跃入水中。
随着歌声的消失，周围的鸟兽如同大梦初醒般纷纷重拾自由，开始四散而逃。
林中又恢复了平静，只剩下北冥炎一人站在那里，望着那平静无波的湖面，心中五味杂陈。
许久没等来后续，若曦小心翼翼地悄悄探出脑袋，试图窥探周围的动静，以确定是否安全。
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寂静：“是我。”
话音未落，北冥炎从树后缓缓走出，他的身影在月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修长。
若曦被这突如其来的身影吓了一跳，连忙在水中后退几步，双手抱胸，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稳定下来，然后试探性地问道：“你——都看到了？”
北冥炎的表情依旧平静如水，他淡淡地回答道：“我注意到山中的异象，担心你的安危才赶来。”
“你发现，我刚来什么都没看到你。”
若曦却从他的眼神中捕捉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妙变化。
以他百步穿杨的实力，怎么可能真的没看见？她心中不禁升起一丝疑虑。
北冥炎似乎察觉到了若曦的疑虑，他轻轻一笑，解释道：“我来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树枝，发出的声音可能吓到你了。真是抱歉。”
他的回答让若曦心中的疑虑稍微减轻了一些。
然而，若曦仍然面带不悦地看着他，心中充满了疑惑和不解。
她一直以来都认为北冥炎是一个正经到不行的人。
可是，他今天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难不成他平日里的正经模样只是假象？
北冥炎似乎看出了若曦的疑惑，他收起笑容，认真地解释道：“林中出现异象，正好是湖泊的方向。”
听到这里，联想到刚刚那些小动物，她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了此事与她有脱不了的干系。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向北冥炎道谢：“谢谢你，我……我会小心的。”
“既然没事，那便穿上衣服回去吧。”
北冥炎的声音平静而淡然，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假象。
若曦在水中蛄蛹着，费力地游到岸边，心中充满了懊恼与自责。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啊！！！杀了她吧！！！”
她一边探头反复确认北冥炎没有扭头看向自己，一边迅速上岸，用毛巾擦干尾巴，迅速变换成双腿，拿起衣服手忙脚乱地套在身上。
“好了。”
若曦摆弄着身上的衣服，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得体一些，然后低着头，小步走向北冥炎。
她的声音嗡声嗡气的：“这事怪我，我的歌声有召唤生灵的作用。湖水太舒服，我一时忘形，就……”
北冥炎闻言，目光依旧平静如水，尽管内心早已是一片惊涛骇浪，语气依旧平稳。
“嗯，我知道了。”
他的反应让若曦有些惊讶，她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和不解：“就只有这样吗？”
北冥炎没有理会她的惊讶和疑惑，继续说道：“时候不早了，赶快回去吧。”
若曦闻言，心中的愧疚更深。
“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北冥炎轻轻点了点头，目光望向远方：“无碍，夜深露重，有什么事等下山再说吧。”
说罢，他转身径直走了。
若曦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
二人默然下山，月色将身影拉得很长。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梦境，那些未尽的言语，都沉淀在相顾无言的静谧里。
有些事，还是不戳破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