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巴别塔”种下的第一周，带给“赫拉议会”的，还只是窃窃私语般的困惑。
那么第二周，带给整个东海市上层社会的，就是一场全面爆发的、歇斯底里的集体焦虑。
东海市金融中心，一场价值数十亿的并购案正在进行。谈判桌两边，都是CVS分数超过90分的业界精英。他们本该像过去一样，依据“雅典娜系统”给出的、最精准的风险评估和信用评级，进行一场优雅而理性的博弈。
但今天，一切都乱了套。
“张总，你的‘决策力’权重，为什么在五分钟内，毫无理由地，下降了0.1个百分点？”
“李总，彼此彼此！你的‘诚信度’，不也在我报价之后，莫名其妙地，出现了一个‘B级负向波动’吗？你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不利信息？”
“这不可能！我的数据绝对完美！”
“系统不会说谎！”
争吵，猜忌，不信任。
一场本该在谈笑风生中完成的商业巨制，最终，演变成了一场因为零点几个百分点的无端波动，而互相指责、不欢而散的闹剧。
而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类似的场景，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上演。
恩爱多年的模范夫妻，因为丈夫的“家庭贡献值”一夜之间掉了0.05分而爆发激烈争吵；合作无间的商业伙伴，因为对方的“合作精神”出现无端预警而分道扬镳；甚至连最顶尖的科研团队，都因为核心成员的“创新能力”被系统判定为“状态不稳定”而陷入停滞。
混乱，像一场无形的瘟疫，在这些曾经最迷信分数、最依赖秩序的“高价值人群”中，疯狂蔓延。
他们引以为傲的、清晰可量化的世界，正在变成一个充满了随机、谎言和无尽猜疑的、混沌的泥潭。
他们开始恐慌，开始愤怒，开始像他们曾经最鄙视的那些“残次品”一样，咒骂那个他们曾经奉若神明的——“雅典娜系统”。
第一块多米诺骨牌，倒下了。
……
“神谕之塔”，赫拉议会。
气氛，已经不能用“压抑”来形容，而是近乎凝固的、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
巨大的光幕上，显示的不再是任何报告，而是一条条来自各界精英的、雪片般飞来的投诉和质询信。
“废物！一群废物！”那位年长的议长，第一次失去了她的风度，将一份报告狠狠地摔在地上，“技术部查了两周！给我的结果还是‘系统正常’？那谁能告诉我，现在外面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议员都低着头，不敢说话。
只有慕晴，静静地站在那里，她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混合着疲惫和兴奋的潮红。
她知道，这不是故障。
这是战争。
是那只她以为已经被自己逼入绝境的小老鼠，对她，对整个议会，发起的、最疯狂的、无差别的全面战争！
“议长大人。”慕晴开口了，她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再次申请，启动‘无差别数据筛查’！现在不是打扫屋子的时候，是整座房子都着火了！我们必须用最极端的手段，找到那个‘纵火犯’！”
这一次，没有人再反驳她。
因为恐惧，已经压倒了理智。
……
云端之上，苏晓的办公室里。
她看着光幕上，那条代表着整个城市CVS数据“熵增”的曲线，已经攀升到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令人心惊肉跳的高度。
她知道，林凡那颗“巴别塔”的种子，已经长成了一棵她也无法控制的参天魔树。
“你到底……创造出了一个什么样的怪物啊……”她喃喃自语，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恐惧。
她原本以为，自己是那个掌控着全局的、唯一的观众。
但现在她发现，舞台上的火，已经大到快要烧毁整个剧院，甚至，连她这个坐在VIP包厢里的观众，也即将被火焰吞噬。
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放任”，产生了动摇。
……
而在那座早已被人遗忘的、黑暗的管道中继站里。
林凡、胖子和猴子，像三个幽灵，静静地看着光幕上那一场场由他们亲手导演的、正在全城上演的荒诞剧。
猴子激动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念叨着“太疯狂了”。
胖子则时而大笑，时而沉默，他的表情，在复仇的快感和对未来的担忧之间，来回切换。
只有林凡，从始至终，都异常的平静。
他看着那些曾经高高在上的人，如今也品尝到了被分数支配的恐惧，他的心里，没有丝毫的喜悦。
只有一片空洞的、无尽的虚无。
他知道，这仅仅只是开始。
当信任的基石彻底崩塌，当所有的秩序都化为泡影，那些被压抑在人性最深处的、名为“自私”与“暴力”的野兽，就将挣脱牢笼，将这座城市，彻底拖入真正的——深渊。
他不是在拯救世界。
他只是，亲手按下了“重启”键。
至于重启之后，是天堂，还是更深的地狱。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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