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未落，姬发已抄起镇殿铜爵，琥珀酒液泼了他满脸。
姬发目眦尽裂，亲执刑杖将黄飞虎按在丹墀之下。
但见铁杖挟风雷之势，三击便碎骨断筋，五杖已血肉横飞，金阶玉柱溅朱砂，直打得帐前诸将面如土色。
末了更命人将血葫芦般的尸身悬于辕门，玄鸟旗浸透猩红。
又唤出三名裨将，褫袍带剥甲胄，令刽子手当众剜目割舌。
寒刃过处血喷三丈，断舌坠地犹自抽搐。
姬发以剑尖挑起残肢掷向众臣，声如裂帛：“尔等且看这肝胆颜色！“
帐外朔风卷起带血诏书，掠过百丈连营时，十万甲士的刀枪竟齐齐震响如雷霆。
姜豹抱臂立于军帐暗处，眉峰微挑，指节无意识摩挲腰间刀柄。
见姬发仍对着沙盘上溃散的兵马标识发狠，心下暗忖“若肯多拨点兵力给黄飞虎，何至被那黄口小儿韩变打得那么惨“。
嘴角漾开一抹冷笑，却转瞬化作焦灼神色。
“君上！“姜豹忽地踏前半步，玄铁护腕撞得案上青铜酒爵当啷作响，“小纣王大军旌旗将至，距此不过几十里烽燧之遥！“
帐外忽传来一阵急促马蹄声，惊起寒鸦数点，将残阳如血的天空撕开数道裂痕。
姬发只觉胸口如压千钧，这一败来得蹊跷莫名，先前那不可一世的狂态霎时收敛。
他深吸一口气，五指在青铜剑柄上摩挲出火星，抬眼望见姜豹正凝视着城头狼烟，便以雁翎刀归鞘时特有的金铁震颤之声缓缓道：
“烽火已照见玄甲，敢请先生赐破敌之策。“
姜豹唇角漾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袍袖无风自动：“天地有灵，草木皆兵。“
姬发剑眉微蹙，指节无意识叩着青铜剑柄：“借万物之力？“
话音未落，忽见崖边老松簌簌作响，惊起寒鸦数点。
巫师广袖翻涌如云，山风掠过林梢竟似龙吟。
姬发暗觉掌心渗出冷汗，玄色甲胄下的脊背绷如满弓。
他分明看见姜豹眼底浮动的幽蓝萤火，恍若九霄星子坠入寒潭。
远处商军旌旗猎猎之声，此刻竟与林涛混作一片。
“若真能驱策山河...“姬发黯然垂眸，青铜剑穗扫过战靴上未干的血迹。
昨夜阵前倒下的西岐儿郎，面容犹在眼前晃动。
再抬眼时，他忽见姜豹枯瘦指尖凝着露水，一滴坠地竟绽开冰花。
“姜卿以为，孤这岐山殿可容得下双日凌空？“声线低沉如幽潭击石，惊得阶下老臣慌忙俯首。
姬发剑眉微蹙，指尖摩挲着案上龟甲裂纹，那纵横交错的纹路恰似西岐与东鲁犬牙交错的疆界。
姜豹脸上浮现出阴沉的笑容。
姬发沉默半晌问道：“借万物之力，不知借的有哪些万物？”
姜豹回答说：“什么样都行！”
姬发抚掌大笑，袍袖无风自动：“姜卿果真是孤的左膀右臂。“
他瞧见姜豹那双三角眼泛起精光，后槽牙不由得咬得发酸。
此人虽法力通天，行事却如豺狼贪食，前日里不过为争半块灵石，竟将守山灵鹤生生剜了双目。
白玉阶下姜豹躬身作揖，玄铁护腕磕在青石板上铮铮作响。
姬发暗叹此人当真是柄双刃剑，目光掠过他腰间悬着的摄魂铃。
忽见那铃铛表面泛起血纹，想起三日前在摘星楼瞧见他与巫族密使耳语，指节在龙椅扶手上捏得发白。
“主上谬赞。“姜豹直起身时，姬发分明瞧见他嘴角掠过一丝阴鸷笑意，似夜枭掠过荒冢。
殿角青铜兽首口中衔着的明珠骤然暗了三分，姬发攥紧袖中镇魂佩，只盼是自己小人之心错看了他。
姜豹说道：“不过，这次我只借两样东西。”
“哪两样？”
“毒蛇与蟾蜍，越多越好。请大王派专人收集，我自有用处！”
姬发厉声喝令，全城上下即刻闻风而动。
不过半日工夫，城中巷道屋檐下蜿蜒游走的毒蛇，泥塘石缝里蛰伏的蟾蜍，尽数被铁钳夹入竹篓。
姜豹赤膊立于青石案前，虬结臂膀上青筋暴起，手中铜杵捣得石臼火星四溅。
毒蛇尖牙渗出的幽蓝汁液与蟾蜍背上挤出的浊黄胆汁混作一团，又掺入断肠草与鸠羽藤碾成的墨绿粉末。
十口陶瓮在烈焰中嗡嗡作响，青黑毒汁翻涌沸腾，渐渐凝作黏稠胶质。
忽闻“咔嚓“裂响，最前头的陶瓮竟被毒气蚀穿，泼洒在地的青烟顿时将石板腐蚀出蜂窝般的孔洞。
姜豹却面不改色，铁钳夹起箭头浸入毒汁，只见玄铁箭镞遇毒即泛起蛛网状血纹，在暮色中闪烁着妖异紫芒。
“成了！“他振臂高呼，数百支毒箭齐刷刷插满草靶。
晚风掠过箭羽，带起阵阵腥甜气息，连营帐外的战马都惊得连连嘶鸣，铁蹄将地面刨出深坑。
被征召来炼制毒汁的仅限于妇女与老人，因为他们不容易逃跑。
数百人日夜加班加点赶工。
但因为是临时的征召来的人，许多规则无法交待清楚，所以被毒汁或者误伤者者，几日之内高达数十人。
姜豹来巡视毒汁作坊时，发现赶工者死亡无数，丢弃的尸体堆积如山，满意地对负责监督的姜子牙说：
“儿啊，你看这个效果多好，只要是被毒箭射破皮肤，若不能得到及时救治，那么必死无疑！”
姜子牙亲眼看见毒箭厉害的全过程，于心不忍，担心毒性过于猛烈，擦伤士兵们的皮肤而受到伤害。
他就叫弓箭手们以坚忍的藤条皮，把毒箭紧紧地拴在腰际，防止在行走之时，来回摩擦皮肤，或者掉下来伤到自己。
姜豹将淬了碧磷剧毒的箭簇在火上烤得青烟袅袅，五指捻着箭羽试了试锋刃，这才叫士兵们收入犀皮箭囊。
他将毒箭制妥当以后，就开始登城部署兵力。
足尖点着青砖跃上城楼，剑眉下目光如寒星扫过雉堞，忽而厉声喝道：“虎贲营持藤牌列盾墙，神机弩分三班轮射！”
城头士卒应声而动，铁甲相撞之声铿锵如雷。他反手按住垛口凸起的石兽，望着远处烟尘蔽日的敌阵，暗纹蟒袍被朔风卷得猎猎作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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