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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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战场上忽有惊雷炸响,姜子牙看见自己倒映在青铜剑上的瞳孔骤然收缩。

无数血色丝线从地底钻出,将他的影子与姜豹的背影缠绕成狰狞的图腾。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在密室看到的龟甲裂纹——那根本不是占卜,而是父亲布下的天罗地网。

青铜烛台在姜子牙指间微微发烫,他望着青玉案上摊开的《六韬》竹简,指尖无意识地在“全胜不斗“四个字上摩挲出细碎的裂痕。

窗外骤起的惊雷劈开天际,震得雕花窗棂嗡嗡作响,却震不散他眉间那团越缠越紧的墨云。

“你既已立誓效忠...“老君王的声音裹挟着千年道行的威压自丹墀传来,玄铁掐丝蟠龙烛台上,二十八宿方位的灯芯同时爆开几点火星。

姜子牙感觉喉结滚动了一下,攥紧袖中龟甲的指节泛起青白——那是三百年前封神台上,师尊在他掌心烙下的天机印。

羊脂玉镇纸下压着的战报被风掀开半角,墨迹未干的“渑池急报“四字刺得人眼眶发酸。

他想起昨夜巡营时,那些浑身浴血的将士用断矛在沙地上刻下的血字:愿为国家效死力。

那些滚烫的字迹仿佛还残留在指尖,此刻却要被父亲碾碎成齑粉。

“十倍于敌,围而歼之...“老君王抚过长须的动作带着某种机械性的优雅,

青铜剑鞘上的饕餮纹在烛火下明灭不定。

姜子牙望着父亲眉心那道与自己七分相似的竖纹,恍惚看见二十年前昆仑山巅,师尊也是这样抚着他的剑说:“你既入我门墙,便要做斩不断的因果线。“

窗外又是一声惊雷,震得案头青铜酒樽嗡嗡作响。

姜子牙忽然想起那日朝歌城头的血雾漫天,殷商将士的铠甲在烈火中化作赤红铁水,而他站在云端看着这一切,就像看着棋盘上被焚毁的車馬炮。

那时他就该明白,所谓天道不过是天道棋盘上最锋利的杀招。

“愿闻父亲教海。“他恭敬地叩首,玄色蟒袍下摆绣着的山河纹路在地面投出蜿蜒暗影。

当额头触到青砖的刹那,他分明听见自己血脉里封存的三百道魂魄发出细微的呜咽,却终究化作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

暮色漫过军营的瞭望台时,姜子牙的佩剑在鞘中发出细微的嗡鸣。

他望着远处隐约可见的池关旌旗,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青玉玦上斑驳的雷纹。

“若是与敌军兵力相等的话....“

年轻的统帅话音未落,帐外忽起一阵裹挟着黄沙的狂风。

姜豹擦拭长枪的手顿了顿,青铜兽吞纹在火把下泛着暗红的光:“《六韬》有云,全胜不斗,大兵无创。“

他转身时牛皮战靴碾碎了帐角枯黄的蒿草,“待天时地利人和俱备......“

姜子牙忽然向前半步,牛皮甲胄与铁剑碰撞出清越声响:“那若兵力少过敌军又该如何?“

帐中烛火陡然摇曳起来,将姜豹眉间那道陈年箭疤映得触目惊心。

老将军解下束发玉冠随手搁在案上,青铜护心镜折射出跳动的火光:“渑水之西三丈有断崖。“他的指尖划过沙盘上隆起的山丘,“寅时燃狼烟,马队衔枚疾进......“

“回避?“

姜子牙的瞳孔在火光中收缩成针尖大小。

他想起昨夜看到的龟甲裂纹——那道预示着大凶的裂纹此刻正横亘在自己掌心。

帐外忽传来夜枭凄厉的啼叫,惊得悬挂的青铜铃铛叮咚作响。

“不错。“姜豹忽然低笑出声,震得帐中酒樽里的清水泛起涟漪。

他重新束好散开的发髻,玄铁护颈上的夔纹在月光下流转着幽光:“待到月挂柳梢头......“

话音未落,姜子牙已按住腰间剑柄,剑鞘上的睚眦纹路硌得掌心发疼。

他忽然意识到父亲擦拭长枪的动作里藏着某种深意,就像二十年前在朝歌城头,那个浑身浴血的将军也是这样擦拭着断水刀。

姜豹望着年轻统帅骤然绷紧的脊背,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是故敌多则能战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

他将酒盏推向姜子牙,琥珀色的酒液在两人之间划出蜿蜒的痕迹,“小敌之坚,大敌之擒也。“

帐外刁斗声忽然变得清晰可闻,姜子牙望着杯中晃动的残阳倒影,恍惚间看见无数金戈铁马从历史的尘埃中奔涌而来。

那些被史册记载的著名战役,那些在青史留名的将帅们,不都是在这简单的加减乘除中灰飞烟灭吗?

他举起酒盏饮尽最后一滴残酒,喉间泛起的苦涩比渑水还要浓烈。

帐外忽起罡风,卷着沙粒打在牛皮帐上发出簌簌声响,像无数幽灵在低语。

姜子牙突然发现,父亲鬓角的白发竟已多得触目惊心,就像城墙垛口外堆积的秋霜。

烈日炙烤着青铜甲胄,姜子牙的手指深深扣进马鞍皮缝,喉结滚动间咽下唾沫。

战场上飘散的血腥味混着风沙,磨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谢忆萱的诡计像团化不开的墨,死死缠在心头。

早把围困、佯攻、迂回这些兵法要诀尽数抛却,他甚至没去想雷鸣追击蜀军时扬起的漫天尘烟里,是否正潜伏着十面埋伏的罗网。

只是当父王姜豹的斥责声在脑海中炸响的刹那,喉头突然涌起某种腥甜的冲动——

就像年轻时在渭水河边折断的芦苇杆,总要捅破那层青皮才甘心。

“让开!“他猛地抽动缰绳,虎奔轻骑的阵列在黄沙地里划出锐利的弧线。

战马的嘶鸣与兵器撞击声中,他听见自己血脉贲张的声音盖过了整个战场。

直到登上百丈高的断崖,迎面而来的罡风扯开玄色披风,露出肩头狰狞的黥刑印记,姜子牙才堪堪按住腰间蟠龙剑柄。

李靖的攻势比预计来得更凶猛。

这位镇守西疆的雷霆战将此刻正扬起马鞭,铜甲碰撞声里迸出嘶哑号令:“左翼铁鹞阵压上!右军弓弩手准备——“

战车轱辘碾碎枯枝的脆响混着他喉间的喘息,三万轻骑的马蹄几乎要踏碎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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