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普敦的暴雨来得毫无征兆,豆大的雨点砸在酒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敲碎。叶婉晴站在酒店落地窗前,看着雨幕中模糊的桌山轮廓,手中的红酒杯映出她疲惫的倒影。十年了,她从上海到巴黎再到非洲,换了无数个城市,却始终逃不开那个名字——请柬上“赵启轩”三个字烫得刺眼,这是他公司登陆欧洲市场的庆功宴。
“叮——”电梯门开合的瞬间,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赵启轩的西装依旧笔挺,但扶着行李箱的手背已浮现淡斑,走路时右腿似乎还有些僵硬,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四目相对的刹那,叶婉晴感觉心脏猛地揪紧,二十年前北京展览会的初遇如潮水般涌来——那时的他举着劣质红酒向她致意,袖口还沾着街边摊的油渍,眼神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而现在,那双眼睛里多了几分沧桑,眼角的皱纹里似乎藏满了岁月的故事。
“恭喜。”她主动碰杯,强装出的笑容有些僵硬,香槟泛起细密的泡沫,“听说你们的人造钻石项目震惊了整个珠宝界。那些股东们,现在估计都笑得合不拢嘴了吧?”赵启轩的笑容淡了几分,他轻轻转动着酒杯,眼神有些躲闪:“是孙鹏和技术部的功劳。要不是他们拼了命地搞研发,公司早就撑不下去了。那段时间,大家天天泡在实验室,连家都顾不上回。”话题突然卡壳,暴雨敲打玻璃的声响填满沉默,气氛尴尬得让人窒息,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叶婉晴转动无名指上的钻戒,灯光在切面上折射出冷冽的光,她故意把戒指亮得更明显些,语气带着一丝炫耀:“我下个月结婚。”她顿了顿,观察着赵启轩的反应,“未婚夫是法国珠宝商,在巴黎有三家分店。以后啊,想买什么珠宝,都不用花钱了。”赵启轩的酒杯微微一晃,酒液在杯壁撞出涟漪,他低下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祝福你。希望他能给你想要的生活。”他的声音很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窗外突然炸响惊雷,整个酒店陷入黑暗。停电的瞬间,叶婉晴的香水味萦绕鼻尖。那是九十年代上海滩流行的栀子花香,赵启轩曾在林悦的梳妆台上见过同款。黑暗中,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放大了每一个细节:王府井街边她替他缝补西装裂口的手指,那温柔的触感仿佛还停留在指尖;创业初期她彻夜整理的账本,每一页都写满了他们的艰辛与期待;去年手术时她藏在枕头下的平安符,那歪歪扭扭的字迹,现在想来还觉得暖心。
“你还记得吗?”叶婉晴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颤抖,“那年冬天,我们在地下室里吃泡面,你说等公司做大了,要带我去看真正的钻石矿。结果呢,你带着别人去了。”她的声音里满是委屈和不甘,这么多年过去,那些被深埋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赵启轩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曾经的承诺如同一把利刃,狠狠刺痛着两人的心。
灯光重新亮起时,叶婉晴已走到门口。“你知道吗?”她回眸一笑,眼角有细碎的光,那笑容里带着释然,也带着遗憾,“我当年嫉妒的不是林悦,是你们那种能把苦日子熬成糖的傻气。我跟着你那么多年,见过你最落魄的样子,却没等到你成功的那天。”高跟鞋声渐远,赵启轩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弹,直到那声音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
他摸出手机,置顶消息是林悦发来的星空照片,定位显示青海无人区——她正在那里筹建手工艺学校。他按下视频通话键,铃声响到第五遍时终于接通。屏幕晃动间,林悦裹着厚羽绒服的脸冻得通红,睫毛上还挂着冰晶,眼睛却亮晶晶的,背景是璀璨银河。“老赵!你看这星星,比咱们在老家看到的还亮!”林悦兴奋地把镜头转向天空,“今天有个藏族姑娘,非要送我自己编的手链,说是谢谢我教她们手艺。这里的人都特别淳朴,虽然条件苦了点,但每天都很开心。”
“你猜我今天遇见谁了?”赵启轩笑着把镜头转向雨夜,雨水顺着玻璃蜿蜒而下,模糊了窗外的景象,“二十年前让我们栽跟头的叶小姐……她下个月结婚了。”林悦那边突然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挺好的。对了,你记得把降压药按时吃了,别总忘记。工作再忙,身体也不能忽视。”听着林悦的叮嘱,赵启轩心里涌起一股暖流,那些复杂的情绪似乎也渐渐平息。
风裹着雨丝掠过灯塔,光束穿透黑暗,如同九十年代那个摆摊的冬夜,两个年轻人呵着手等待黎明。而现在,他们都走上了不同的路,只是偶尔在某个雨夜,那些被时光掩埋的回忆,还是会突然冒出来,提醒着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岁月。赵启轩望着窗外,不知道叶婉晴此刻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那一丝说不清楚的情绪,到底是遗憾,还是释然。他只知道,生活还在继续,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人生路上,寻找着属于自己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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