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背叛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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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带着冰碴子味儿,透过结着冰花的窗户照进屋里。赵启轩正揣着兜里仅剩的八十块钱盘算着去盘店,林悦突然从床底下拖出个红木盒子,木头的纹路里还卡着经年的灰尘。

“你这是……”赵启轩愣住了。

林悦没说话,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抠开黄铜锁扣。盒子打开的瞬间,一道金光晃得他睁不开眼,里面躺着只沉甸甸的金镯子,雕花的纹路里积着薄灰,却依旧透着贵气。

“这是你陪嫁……”赵启轩的喉结动了动,他记得结婚那天,林悦妈拉着女儿的手说:“留着应急,别让婆家看轻。”

“把货做好。”林悦把镯子塞进他手里,金器的冰凉顺着掌心往心里钻,“我去张大妈的杂货铺帮忙看店,晚上我来守你的摊子。”

赵启轩捏着镯子来回摩挲,突然想起结婚时她戴着它敬茶的样子,那时的金镯子亮得能照见人影,现在内侧却磨出了细小的划痕,像藏着这两年的日子。“我不能……”

“拿着。”林悦打断他,转身往灶房走,“张大妈说给我开一天两块钱,中午管饭。你要是把这事办砸了,咱娘俩喝西北风去。”

赵启轩攥着镯子站在原地,看着她用冻裂的手搓着煤球,突然把盒子盖好塞进床底:“我不去盘店了。”

“你说啥?”林悦手里的煤铲“当啷”掉在地上。

“这钱得花在正经地方。”赵启轩把镯子揣进内袋,军绿夹克的领口蹭着下巴,“我去潘家园。”

他没去熟悉的摊位区,反而往收旧货的角落走。穿军大衣的老头用放大镜瞅了半晌金镯子,又用牙轻咬了一下:“足金的,能换三千二。多了没有,我也要赚点。”

赵启轩攥着沉甸甸的钱在市场转了三圈,最终停在一家挂着“老北京花丝”牌匾的小店前。柜台后坐着位戴老花镜的老人,正用镊子摆弄金丝,阳光照在他银白的头发上,像落了层雪。

“您是……德顺斋的李师傅?”赵启轩想起周德山给的地址,手心的汗把钱捏得发潮。

老人抬头,镜片后的眼睛浑浊却锐利,像浸了水的黑曜石:“你想做什么?”

赵启轩把包里的仿玉饰品一股脑推过去:“我想做真东西,像您这样的手艺。”

老人没看那些假货,捏起柜台上个“鸽哨”银坠,纹路细得像头发丝:“这活儿苦,熬人,还不赚钱。”

“我不怕。”赵启轩把三千块钱往柜台上一放,纸币在风里打着卷,“我想请您出山,教我做‘有北京味儿’的饰品。”

老人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从抽屉里拿出块银料往柜台上一扔:“先学拉丝。能把这银子拉成比头发还细的丝,再来找我。”

接下来的半个月,赵启轩的手成了血葫芦。李师傅教他把银子在火上烧红,趁着热乎劲在拉丝板上反复拉拽,滚烫的金属烫得他指尖起水泡,挑破了第二天又磨出血。

“要不算了吧。”林悦晚上给他上药,眼泪“吧嗒”掉在伤口上,“张大妈说杂货铺缺个长期的,一个月能开一百八。”

赵启轩咬着牙摇头,第二天照旧往李师傅的店里钻。直到他拉出第一根符合要求的银丝,李师傅才从鼻子里哼了声:“明天来学掐丝。”

他们把胡同深处一间废弃的铁皮屋改成作坊,屋顶的破洞用塑料布糊着,风一吹就“哗啦啦”响。李师傅带了个哑巴徒弟叫小石头,师徒俩用手语交流技法,手指翻飞间,银丝就成了活灵活现的花鸟。

赵启轩把胡同门环、青砖灰瓦、鸽哨纹样都画成图纸,李师傅则戴着老花镜教他用金丝掐出“回纹”“缠枝莲”。第一个成品是“胡同剪影”银坠,背面刻着极小的“南锣鼓巷”,李师傅用放大镜看了半天,突然说:“有那股劲儿了。”

林悦每天收摊后就来帮忙,学记账时把“进货款”写成“近货款”,被赵启轩笑:“你这文化水平,还不如我这摆摊的。”

“总比你强,”林悦梗着脖子把账本往他面前一拍,“昨天的银料少了三钱,你说是不是偷偷藏起来了?”她却认真地把银料的重量、工时记在本子上,“等赚了钱,我去夜校学会计,到时候给你当掌柜的。”

有天林悦拿起个蜜蜡吊坠闻了闻,突然皱眉:“这个是假的吧?我闻着像塑料。”

赵启轩愣住了,她从前连翡翠和玻璃都分不清,现在居然能闻出蜜蜡的真假。他突然把那块仿蜜蜡扔进废料堆:“以后咱只做真东西。”

转机出现在一个飘着槐花的午后。香港商人周先生来北京采风,误打误撞进了他们的铁皮屋,西装裤腿还沾着胡同里的泥。

“这个,是什么?”周先生指着“胡同门环”银坠,操着蹩脚的普通话,眼睛却亮得惊人。

“是老北京胡同的门环,”赵启轩赶紧解释,“上面的纹路叫铺首,以前大户人家都用这个。”

周先生捏着银坠翻来覆去地看,突然拍着柜台:“这个,有多少?我要五百件,刻‘北京1993’。”

赵启轩以为听错了,直到周先生掏出定金支票,他才结巴着说:“下、下周就能交货!”

那七天,作坊的灯没熄过。李师傅的手被焊枪烫出燎泡,用凉水冲了继续焊;小石头用手语比画着“我不累”,却在角落里偷偷抹汗;林悦把孩子托付给张大妈,来帮忙打磨银面,手指被砂纸磨得通红。

赵启轩画图纸到天亮,晨光透过塑料布照在他布满血丝的眼睛上,突然觉得这漏风的铁皮屋比任何高楼都亮堂。

交货那天,周先生戴着白手套挨个检查,突然竖起大拇指:“比那些旅游纪念品有魂。”他额外多给了五百块,说是“精神损失费”。

赵启轩拿着货款给林悦买了条红围巾,她却拉着他坐在铁皮屋门口,倒出铁盒里的硬币分起来。

“一分的归你,五分的归我,”林悦数得认真,“攒够了换个大点的柜台,就摆在潘家园最显眼的地方。”她数着数着突然笑了,“你刻的‘京’字,比胡同口的牌匾还好看。”

月光洒在两人沾满银粉的手上,远处传来鸽哨声,忽远忽近像在唱歌。赵启轩突然明白,林悦没让他盘店,不是妥协,是给他留了条带着“家”味儿的路。

他从怀里摸出个刚做好的小银锁,上面刻着“平安”二字,纹路里还嵌着点朱砂:“给儿子的,这次是真东西。”

林悦接过来贴在脸上,冰凉的金属仿佛带着温度。她突然想起什么,从兜里掏出个纸包:“张大妈给的糖火烧,还热乎呢。”

两人分着吃糖火烧,糖渣掉在棉袄上也不在意。赵启轩看着铁皮屋里透出的光,李师傅还在教小石头做新的花样,银丝在灯光下闪着柔和的光,像无数条细小的银河。

“下周去把镯子赎回来吧。”赵启轩突然说。

林悦咬着糖火烧摇头:“先把作坊的屋顶修了,下雨漏得厉害。”她往他身边凑了凑,“等咱的‘京韵系列’火了,我要打一对新镯子,比这个还粗。”

赵启轩笑出声,把围巾往她脖子上紧了紧。胡同里的风带着槐花香,吹得铁皮屋的塑料布“哗啦啦”响,像是在为他们鼓掌。他低头看着手里的银锁,突然觉得这门手艺,不仅能养活一家人,还能把这北京城的魂,一点点传下去。

这时,小石头从屋里跑出来,手里举着个新做的银质兔儿爷,眼里闪着兴奋的光。赵启轩接过来看,兔儿爷的袍角还沾着细小的焊锡,却透着股鲜活的劲儿。

“这能卖多少钱?”林悦凑过来看。

李师傅跟着走出来,背着手说:“能卖出价的,是这上面的精气神。”

赵启轩把兔儿爷举到月光下,银器反射着清辉,仿佛真有了灵性。他突然觉得,这破局的“京味儿”,才刚起了个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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