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念秋不见了

换源:

  沈念秋指尖无意识地抚过自己瓷白的脸颊,眼底闪过一丝戒备。这徐掌柜的举止实在古怪——方才他凑近铜镜时,瞳孔里分明掠过一抹贪婪的绿光,像饿狼窥见肥鹿。她瞥了眼廊下轮椅上闭目养神的楚墨煜,对方垂在扶手上的食指正无意识叩击檀木,节奏与心跳共振。哥哥的警告在耳畔嗡鸣:“那酒楼掌柜不是善茬,莫与他多言。”可此刻徐掌柜却腆着圆肚躬身垂首,憨态可掬的模样活像庙里供的弥勒佛。

“二小姐若信得过在下,老朽愿效犬马之劳。”徐掌柜搓着掌心的汗渍,袖口露出一截泛青的玉髓念珠。沈念秋注意到那珠子表面裂出八道蛛网纹,恰似铜镜锈蚀的脉络。她忽觉丹田处那枚灵气金币微微发烫,掌心铜镜嗡鸣一声,锈屑簌簌坠如雪。

“小用大哥!”她扬声唤道,童音脆如碎冰。院门口劈柴的少年闻声扔了斧头,玄铁护腕撞在门框上铿然作响。“萃这破镜子一天,赏你十枚银币。”沈念秋将铜镜塞入他掌心,镜面残锈映出少年扭曲的脸,竟与徐掌柜窥镜时的神情诡异地重合。楚墨煜的轮椅突然发出“吱呀“轻响,他睁眼时,眼底朱砂痣似滴血般艳红。

楚墨用喉结滚了滚,护腕内侧的家族徽纹烫得灼手。他想起昨夜被三师兄讥讽“守着废柴小姐的破院子”,此刻银币的虚影却在眼前叠成金山。“成交!”他咬牙应下,掌心铜镜陡然一沉——锈层剥落的刹那,竟渗出缕缕金雾,凝如实质的金砂簌簌坠地。院外路过的护卫轰然大笑:“楚墨老三家的狗如今改行当磨镜匠了!”少年额角青筋暴起,却将金砂悄悄拢入袖袋。

徐掌柜踉跄着退出院门,念珠裂纹渗出血色黏液。他瞥见少年护腕内侧的“墨”字暗纹,忽想起三百年前楚家灭门案中失踪的镇族镜。那镜面曾映出过九十九重地狱,而今锈封的铜镜里,分明蛰伏着同样的噬魂光波。他抹了把冷汗……

明日,就是楚墨家族的黑凤启动仪式。

月魄西沉时,小沈念秋将最后一沓符箓嵌入木墙缝隙。指尖灵力流转,千张黄符在昏暗中泛起幽蓝磷光,织成密不透风的蛛网结界。她倚在窗棂旁,嗅到夜风里游弋的血腥气——那是楚墨家驯养的赤鳞蟒在甬道巡弋,鳞片刮过青砖的声响如刀刮骨。楚墨雪的耐心怕是熬不住了。

“咔嗒。”轮椅碾过碎石的声响突兀响起。楚墨煜的朱砂痣在黑暗中灼如鬼火,他指尖捏着一枚锈镜残片,镜面竟映出九重血月叠影。“你藏的铜镜,是楚墨家《幽冥录》记载的梦幽镜。”嗓音凉如浸毒的刃,“今夜子时,他们定会来夺镜。”

话音未落,院墙外忽传来瓦片碎裂的脆响。沈念秋眉梢一挑,瞥见沈月荣的绿发如毒藤攀上墙头。那疯女人将整颗生菜塞进鼻孔,正用莴苣叶擦拭扫帚——昨夜楚墨雪吐出的马粪还粘在帚尾,腥臭混着菜叶的清涩,熏得墙外三人连连干呕。

“弟媳啊...”楚墨天强撑笑颜,袖中暗扣三枚淬毒银针。忽觉丹田一震——沈月荣张嘴时,他分明嗅到比赤鳞蟒更暴戾的灵力波动,混着蔬菜与血腥,像是刚从九幽拔出的弑神剑。这疯婆子...竟在战宗巅峰蛰伏了十年?

“滚。”沈月荣扫帚横扫,帚尾马粪迸溅如黑雨。楚墨尘闪避不及,半边脸被糊成粪泥。楚墨雪银牙咬碎,掌心催发“血蛛咒”,三十只毒蛛却刚触及院墙便被符光焚成青烟。疯女人咯咯笑着,将生菜根塞进楚墨天张大的鼻孔...

夜风裹挟着腐叶腥气灌入喉管,楚墨天踉跄跌入泥潭时,耳畔仍回荡着扫帚劈裂空气的尖啸。他抹去唇角血沫,瞥见沈月荣衣襟上沾着的赤鳞蟒鳞片——那疯女人竟敢擅闯禁苑?可她方才挥帚时丹田迸发的灵力,分明已逼近战宗巅峰的临界点,扫帚尾端缠绕的赤红气,甚至让周遭火把的光焰都颤如火球般。

“大孝子!”沈月荣踩着楚墨天的脊背跃上墙头,扫帚柄戳向楚墨尘颤抖的鼻尖,“你娘棺材板压不住了是吧?非要我开坛给你们全家超度?”话音未落,她忽将扫帚蘸满粪泥横扫,楚墨雪刚嗅到腥臭便觉丹田滞涩。

火把阵列中爆出嗤笑。楚墨家供奉的“鬼面判官“拄着青铜杖逼近,枯瞳盯住沈月荣扫帚上缠绕的鎏金符纹:“《幽冥录》第三卷'秽煞咒'...沈家寡妇竟得了梦幽镜的认主?”语未尽,他袖中二十四枚鬼钱骤飞,却在触及结界时化作齑粉。判官喉间滚出闷哼——符光反噬下,他左臂经脉已凝出蛛网裂痕。

楚墨山踏碎青砖现身,掌心“镇魂印”压住沸腾的灵力漩涡。老家主垂眸凝视瘫在粪泥中的长子,银发间渗出细密血珠——方才沈月荣扫帚掠过时,他分明嗅到《沈氏秘典》失传百年的“逆炁诀”残韵。这疯女人...莫非在吞噬赤鳞蟒的血精?可《秘典》记载此术需以战皇修为为引...

“父亲...”楚墨天脖颈被镇魂印压得咯响,余光瞥见楚墨雪在墙角掐诀——那手势正是《血蛛咒》的禁章。他猛然咬破舌尖喷出血雾,三枚冰碴银针竟逆着经脉射出,却被沈月荣扫帚一卷,钉入判官眉心。鬼面人暴吼着捏碎铜杖,却见疯女人咯咯笑着将生菜根塞进他鼻孔:“偷菜贼该罚!”

楚墨天的脊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晨光熹微中,他望着刑堂那扇雕着玄铁兽纹的门扉,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执刑长老手中的鎏金鞭泛着冷冽青光,每一道纹路都暗藏咒印——那是楚家先祖以战魂淬炼的“噬骨鞭”,一鞭落下,血肉绽开处便涌出腥红咒火,痛楚如万蚁蚀骨。

“一百鞭。”楚墨山的声音比鞭刃更冷,“既敢对族妹起歹心,便该知道代价。”

鞭梢破空的刹那,楚墨天猛然咬碎舌尖,腥血混着哀嚎喷溅在地。第二鞭撕开肩胛时,他恍惚看见父亲袖中藏着的玉瓶——那瓶专治咒火的“琼髓露”,此刻正静静躺在楚墨山掌心。果然,第三鞭落下之际,露水便悄然滴在楚墨尘腕上的银麒麟纹饰里。弟弟的契约兽发出满足的低吟,而自己的血肉仍在咒火中滋滋作响。

“五十鞭了...”押刑护卫低声计数。楚墨天蜷缩如虾,视线却死死钉住父亲袍角。那抹暗绣的“墨”字,曾是他幼时亲手缝制,如今却成了烙在脊上的刑痕。他想起十五岁那年的雪夜,楚墨尘失手烧塌祠堂,自己替他挨了八十鞭,而父亲...父亲只是将冻僵的他丢进柴房,转身为弟弟寻来了续命的麒麟血。

最后一鞭抽到尾椎时,楚墨天终于呕出黑血。押刑人拖着他瘫软的身躯往地牢去,他却癫笑起来:“等薛家那位...麒麟契约者进门,父亲可记得教她辨认...弟媳的滋味...”

刑堂外忽传来急促脚步声。楚墨煜的哭嚎撞破晨雾:“祖父!秋秋不见了!”

楚墨山瞳孔骤缩,鎏金鞭“铿“地砸在地上。他抬手召出族中玄镜,镜中赫然映出楚墨尘腰间那块熟悉的玉——正是失踪了三日的族妹信物。

“孽障!”怒喝声中,楚墨天被踹翻在地。他挣扎着抬头,看见父亲第一次在他脸上寻到与楚墨尘相似的轮廓。那瞬间,地牢深处传来凤凰的悲鸣,混着楚墨家黑凤方向骤亮的镇宅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