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将赵府雕花窗棂浸成墨色，赵宛如的指甲掐进茶盏盖裂纹时，瓷片在掌心绽开蛛网般的碎痕。她肥硕的手指碾过粉末，指缝渗出的茶渍与血色交融，在檀木桌面上洇出扭曲的图腾。
“三足鼎立？“她冷笑声震得流苏耳坠狂颤，“姜家算棋，欧阳家落子，当我赵家棋盘是任人涂抹的宣纸？“楚墨煜轮椅碾过青砖的声响忽在廊下响起，残躯如断弦之琴，喉间咳血却笑得狷狂：“楚墨尘既觊姜婉清冰魄之姿，亦垂涎你妹妹赵宛宛稚嫩之蕊——赵家若无意联姻，那枚本属楚墨家的冰魄玄参，或许该另觅主家？“
赵宛如瞳仁骤缩，茶盏残片在指间迸出尖啸。楚墨煜的毒已蚀入骨髓，却仍能窥破她心底最腐的疮疤——楚墨尘若娶她妹妹赵宛宛，她此生便再无望攀上楚墨天那座孤峰。因为平白差了辈分了。那个贱人生的儿子，怎配染指她视为禁脔的妹妹！
“春秋大梦？“她忽将碎瓷掷向廊柱，瓷片嵌入木纹的声响如利刃剜心，“楚墨雪与楚墨尘的母亲...林霜月那狐媚子抢走的男人，凭什么让两个小畜生承嗣？“她喉间溢出嘶哑的笑，“贱人早化成坟头枯骨，她的种却妄想攀我赵家枝？阉了楚墨尘，倒是个妙策...“
楚墨煜轮椅骤停，电弧自他溃烂的丹田窜上指尖，照亮赵宛如眼底淬毒的星火。“赵大小姐痴心楚墨天多年，却只能望其如月悬天——若助我破这婚局，或许...“他咳出血沫，笑意却更浓，“林霜月的儿子瘫成废人，她的女儿嫁不得门楣...届时楚墨家主之位空虚，您与楚墨天的'兄妹情'，未必不能结出新的果。“
赵宛如眉间戾色如刀劈开暮霭。她怎会不知这险棋？楚墨煜以姜婉清的婚约为饵，实则欲掀楚墨家血浪。可那又如何？情爱于她早是腐痂，唯有权柄才是解痂之刃。“告知我这些，楚墨二少不怕自掘坟墓？“她指尖抚过碎瓷边缘，血珠坠入茶盏残骸，“姜家、欧阳家、楚墨家...三局并破，你凭什么以为赵家会入你的网？“
楚墨煜轻笑如鬼魅低语：“凭您二十年未熄的妒火，凭楚墨尘胯下那根该断的孽根，凭...“他忽倾身逼近，电弧灼得赵宛如衣襟焦痕，“凭您比谁都清楚——楚墨天的枕畔，该躺的是赵宛如您，而非林家狐媚子林霜月的亡魂。“
廊外忽有风掠过，赵宛如耳畔嗡鸣如千蚁噬心。她想起那夜楚墨天醉卧书房，她褪尽罗裳伏在他膝畔，却被他一掌掴飞撞碎琉璃屏风。贱人林霜月死后，他竟连怜悯都不屑施舍。可那又如何？蝼蚁尚能噬象，她蛰伏二十载，何惧再等十年！
“今日之言，葬于你我喉间。“她将茶盏残骸掷入火盆，瓷片在烈焰中炸出凄厉的哭嚎，“楚墨煜，你想要的乱局，我会亲手织就。只是...“她转身时裙摆扫落一地碎瓷，“姜婉清那冰美人...你真以为她能撼动三家棋局？“
楚墨煜轮椅没入阴影，唯余电弧在他溃烂掌心窜跃如嘲弄的蛇：“撼棋者，未必是棋子本身。“他忽望向后院石墩方向，小念秋掷竹蜻蜓的身影在霞光中闪烁，“无灵根者亦有骨，赵大小姐可曾想过——最锋利的刃，往往藏于蝼蚁掌心？“
赵宛如冷笑未答，却觉掌心血痂忽痒如蚁爬。楚墨煜的赌局，姜婉清的婚约，欧阳蚬的痴缠，小念秋的稚言...这些丝线在她脑中绞成漩涡，最终凝成一道猩红的绳——楚墨尘的命，该是她登天梯的第一阶。
返回楚墨府的路上。
月光被暗巷两侧高耸的屋檐割裂成碎片时，楚墨天手中的锈剑才刚刚出鞘。七道黑影如夜蝠俯冲，刀刃破空的锐啸裹挟着血腥气，他踉跄后退半步，酒意瞬间被冷汗冲散。
为首杀手足尖点地，玄铁匕首划出猩红弧线，战气凝成的罡风将楚墨天袍袖撕成布条。“小姑娘，黑凤呢？“戏谑声未落，左侧两道银芒已刺向雪儿的咽喉。楚墨雪本能侧身，发簪被刃锋削断，青丝散落间，她袖中藏着的玉镯突然迸出微光——那是楚家暗藏的护体灵器，却在杀手第二波攻击下应声而碎。
“雕虫小技。“另一名杀手双掌拍出，墨色战气化作蛛网缚住楚墨天右臂。老酒鬼经脉中的灵力本就虚浮，此刻更如风中烛火，剑刃被震飞时，他喉间已溢出腥甜。女儿尖叫着扑来，却被第三名杀手凌空踹中丹田，整个人撞上墙垣，石屑混着血沫溅满月白衣襟。
“爹！“雪儿颤抖着摸向腰间空荡荡的玉佩——本该寄宿黑凤魂力的契约之物此刻冰凉如死玉。杀手们显然不耐烦了，六人呈北斗阵型围拢，战气交织成密网，唯独留出东北角缺口。“跑啊，小凤凰。“为首者狞笑，“让我们看看，你契约兽的血，是不是比凡人更烫？“
楚墨天暴喝一声，残存战气凝成剑芒横扫，却只斩碎对方两道残影。真正的杀招来自头顶——一柄淬毒阔刀劈落，他本能翻滚，刀锋贴着脊骨划过，血线在青石板绽开妖冶之花。杀手们不再留手，罡风如暴雨倾泻，少女的哭喊与父亲的嘶吼被战气绞成断续的碎片。
“救命！救——“楚墨天最后的嘶吼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他瘫倒在血泊中，眼睁睁看着女儿被三道战气击飞，玉簪坠地时，发髻散乱如枯草。杀手们狞笑着逼近，靴底碾过他断裂的佩剑。
忽有闷雷般的脚步声自巷口传来。为首杀手皱眉欲遁，却已迟了——月光被巨影吞噬的刹那，赵宛如的玄铁巨斧劈开战气如裂帛。斧刃上凝着三百年妖兽的戾气，罡风撞上斧面竟如雪遇沸油，霎时溃散。
“滚。“女子声如洪钟，战气却凝成细丝，悄无声息缠上三名杀手腕脉。他们方欲反击，却发现经脉已被蚀出蛛网裂痕，逃窜时衣袍皆被斧风撕成蝴蝶。楚墨天瘫在血泊中，看着赵宛如铁塔般的身躯碾过石板，每一步都震落墙尘。
“简直是废物。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她俯视着受伤的男人，指尖划过他脸颊。远处传来雪儿踉跄的脚步声，月光终于完整洒落，照亮巨斧上蜿蜒的血槽，与女子眉间那朵赤色蝎纹。
赵宛如转身时，玄铁战靴碾过石板上的血渍，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她垂眸凝视怀中男人——他瘫软如断线木偶，发髻散乱，衣袍被战气割裂成褴褛布条。月光从屋檐缝隙漏下，斑驳地映在他脸上，那曾令无数世家女子倾倒的轮廓此刻苍白如纸，唯有喉间断续的喘息昭示着残存的生命。
“哥哥莫怕。“她将楚墨天更紧地锢入怀中，玄甲下肌肉隆起如铸铁，却刻意用指尖抚过他耳畔碎发，“宛如在此，无人再能伤你。“话音未落，她忽觉臂弯微颤——那男人竟在无声落泪。泪水渗进她甲胄缝隙，冰凉如蛇信。
楚墨天睫羽颤如风中蛛丝，视野里尽是女儿踉跄的身影。雪儿跪坐在墙根，指尖抠进砖缝，指节泛出青白。她听见父亲断续的呓语：“黑凤...假的...都是假的...“喉头骤然一甜，血沫溅上素白裙裾，在月光下绽开暗红牡丹。
赵宛如将楚墨天扛上肩时，他忽然痉挛般蜷缩。废掉的经脉如万千蚁啃，每一寸血肉都在尖叫。他嗅到女子甲衣上的铁锈味混着女儿血的腥甜，恍惚间想起玄焰金翎凰并没有被女儿契约。所谓的契约了黑凤凰的谎言——那不过是场精心编织的骗局，用女儿的名声换取他大长子下一步筹划做家主的策略而已。
“爹爹！“楚墨尘冲进门廊时，正撞见父亲被抛上榻榻的残影。赵宛如铁塔般的背影挡住所有光线，蝎纹刺青在烛火下蜿蜒如活物。“滚出去。“她甩袖震飞药箱，瓷瓶碎裂声里，楚墨天喉间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他试图抬手，却只能看见自己颤抖的指尖悬在半空，如风中残烛。
夜色浸透楚府檐角时，雪儿蜷在廊柱阴影里，玉镯碎片硌进掌心。远处传来父亲断续的嘶吼：“药材...南疆血莲...幽谷冰髓...“每个字都似利刃刮过她耳膜。她知道，父亲经脉受损，那些天材地宝的代价，足以榨干楚家最后一丝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