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声势浩大,天子脚下,万人敬仰,众人皆俯首下跪,行参拜之礼。
距离先帝驾崩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古文提及的天子服制,就是他身上穿着的,“衮冕,金饰,垂白珠十二旒,以组为缨,色如其绶,黈纩充耳,玉簪导。玄衣,纁裳,十二章,八章在衣,日、月、星、龙、山、华虫、火、宗彝;四章在裳,藻、粉米、黼、黻,衣褾、领为升龙,织成为之也。各为六等,龙、山以下,每章一行,十二。白纱中单,黼领,青褾、襈、裾,黻。绣龙、山、火三章,余同上。革带、大带、剑、佩、绶与上同。舄加金饰。诸祭祀及庙、遣上将、征还、饮至、践阼、加元服、纳后、若元日受朝,则服之。”
她亦在其中,红妆华服,绾青丝簪木笄,看着他慢慢走上那个宝座,原本就应该孤家寡人的他,却拉着她下水,将她变成他的女人。
为什么?一定是她。
封后大典的筹备,礼部一直等到太子妃足月那日才筹备完毕,皇帝下诏册封,御笔圣意传至椒房殿,众人皆叩首谢恩。
安和抬手立定,任由宫人打扮,先是穿上繁重的百鸟朝凤金丝绣朝服,红色曳地的霞帔裙摆,宽长的大袖,宫人的手划过右衽处系上,交领齐腰后,衣系衿。
她在塔娜的搀扶下,慢慢的伏下膝来,看着明黄铜镜的自己,粉黛未施。芬芬帮太子妃梳头,用数支金步摇绾发,戴上珠光宝气的凤冠,冠上镶嵌的珠翠宝玉,沉重无比。
一切就绪,安和就出了殿门,踏上玉辇轩车,十六人抬轿,后面跟着数十宫人随其后,数十宦官持节礼仗,长长的红绸带随风飘起,稳稳当当的来到太极殿。
塔娜与芬芬拉开轩车帷幔,安和抬头一看,皇帝朝服冠冕,已经来到车前,伸出手来,她的手搭了上去,缓缓下车,一步一步往台阶上走。
阳圆等人跟在他们后面。
他扶着她一直到殿门台阶出,转身俯视,众人俯首听命,叩头行礼。
司仪官奉上皇后册宝,交予皇后,皇后颔首,便俯身退居一旁。皇后端给身边的阳圆姑姑,就立在一旁。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安和微微一笑,听着他说:“今日朕册封新后,乃普天同庆,免税三年,大赦天下。”
众臣再次参拜,为天下百姓谢恩。随后,皇帝就遣散群臣,其余人等自行散去。
安和刚刚封后,心里自然是高兴的,但是也是不可奈何,这座深宫等着她的又会是什么。
这时候,立在原地的安和手心冒汗,双腿之间有股暖流滑落,白中带粉,安和细语:“宇珽,我要生了……”
皇帝眼下一惊,急道:“传太医……唤稳婆……”然后抱着皇后跑进殿中,放在床榻上,皇后在哪里喘气放松,没有生头胎时辛苦。皇帝退居外殿,立马叫宫人为皇后宽衣脱簪,塔娜和芬芬忙里忙外,解开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脱去皇后头上的饰物后,为其就脱下脏了的亵裤,床上有宫人铺陈好的被褥。塔娜轻轻的帮皇后躺下,盖上被子。
稳婆太医已经来了,临了向皇帝行了礼,就进去产房了。
齐钰太医帮皇后诊脉,察出胎已入盆,还需一个时辰才能发动。
稳婆杨氏看了看皇后的宫口已开了四指,刚刚开始见红,就道:“皇后娘娘还需等些时候,随着阵痛的持续,宫口会慢慢打开。”
皇后娘娘道:“好……”
宫人们进进出出,端着一盆盆热水,红烛刀剪备齐。
一个时辰过去了,阵痛激烈,安和额头冒汗,抓着塔娜和芬芬的手,使劲用力,生出来一个小公主,稳婆杨氏不慌不忙的接下小公主,剪下脐带,抱着她去清洗血污包好,另一稳婆余氏接力,辅助安和生产,过了一会儿,她又生下一皇子,余氏也让宫人抱去清洗。
杨氏回到皇后娘娘榻前跪下,说道:“娘娘,您腹中的胎衣还未取出,望您再忍一忍,老奴这就帮您剔除出来……”
“好。”
杨氏说完,便着手准备。
安和面色苍白,皱着眉头,杨氏按了按安和的腹部,顺利的拿出来了一个胎衣,红红的胎盘放置到了一个空罐,芬芬端了一盆热水上前,方便杨氏清洗双手,随后,杨氏又掏出来另外一个,也是像刚才那样处理,将罐子和封埋在皇宫选好的某一处地方。
而余氏就帮皇后娘娘该清理的地方擦拭得干净利落,这两个稳婆不愧是帮太后接生的御用之人,接生事都不假借人手。
一切都安好后,稳婆们才走出去向皇帝道喜。齐钰太医为皇后诊脉时,脉象平稳,气息有力,就写好药方交给阳圆姑姑去煎药。
此时此刻,安和气若浮力,筋疲力尽,看着两个孩子啼哭,悬着的心也就放下来了,就安然睡过去了。
皇太后问询赶到,立马就责问皇帝:“皇后生产这么大的事,你现在才来回禀哀家,要不是阳圆,哀家什么都不知道!“
“启禀母后,皇后平安产子完,再告诉您岂不是更好……”
“你啊……顾宇珽……“
“齐太医,皇后身子如何了。”太后转头又问。
“回太后娘娘,皇后身子无恙,方才入睡。”
“那哀家的孙儿孙女……”
“皇子公主一切安好。”
“辛苦齐太医了,赏金十锭,回家好生歇息吧。”
“诺。微臣告退。”
太后娘娘和皇帝进到殿中,看着稳婆怀里抱着的小肉团,满怀欣喜,摸着他们粉嘟嘟的小脸,白里透红。大皇子顾沐风缠着皇帝吵着嚷嚷要看弟弟妹妹,皇帝只好抱起他,方便他瞧襁褓中的两个婴孩。
看完了弟弟妹妹,顾沐风心满意足,计划圆满成功,还与太后娘娘击了一掌。
皇帝走进去,摸了摸她的脸颊,在她的额头落下印记,拂过她的发丝,泛起笑容,握着她的手,靠在旁边睡去……
辰时,眼皮微动,微微睁开眼,看着他在她的床榻旁,心里欢喜。
她抬起手来,摸了摸他的眉宇,他醒了,揉搓着眼睛道:“安和,你醒了。“
“来人啊,皇后娘娘醒了……“皇帝道。
塔娜缓缓地走进来,端着温热的水盆放在架子上,沾湿了巾帕,走到安和身边,塔娜看了看皇帝顾宇珽,然后就俯身将巾帕递给他,退居一旁。
皇帝接了过后,便在安和的脸上擦拭个遍。眉开眼笑的安和,说道:“臣妾谢谢陛下。“
“朕……“
塔娜一脸严肃,低头颔首,装作什么都没看。
宋氏近侍立恩匆匆忙忙跑进殿内,跪下来,道:“叩见陛下、皇后娘娘。“立恩不紧不慢,“宋良娣有喜了!刚刚太医才断出来,良娣身子不大爽快,恳请陛下移驾彩云阁。“
“朕知道了,余杨……“
余杨也走进殿中,俯身作揖,道:“奴才在。“
“传朕口谕,封宋良娣为三品婕妤,赐居漪兰殿,晓谕六宫……“
“册封礼节诸多事宜就由你去办!将朕的口谕传到许大人处,诏书他自会写好放在太极殿的案上,你去取吧。“皇帝冷冷道。
“诺。“余杨道。
“立恩,皇后刚诞下孩子,朕无处抽身。回去告诉你家宋婕妤,安心养胎……没什么要紧事,你且退下。“
“可是……陛下……“立恩欲说又止语,“诺。“
皇后安和看在眼里,默默不语。
立恩领着余杨来到彩云阁后,就先行一步进阁,告诉宋氏,然后扶她,跪地接旨。
余杨大声宣诏:“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氏聪慧柔嘉,伴朕多年,封宋良娣为三品婕妤,赐居漪兰殿,钦此。“
“臣妾领旨。“
“多谢公公……“
“恭喜婕妤娘娘,望娘娘好生将养身体,奴才还要回去复命,奴才告退。“说完,余杨抖一抖拂尘,凛然离去。
余杨前脚刚走,宋婕妤就把一瓷瓶摔了。
“娘娘,您这是做什么呀?好好的喜事怎么就动气了“
“碎了便碎了,本宫有的是,还在乎这些吗?“
“是。娘娘您不在乎这些,但您这来之不易的孩子,还是要谨慎些……我们可不能再像上次那样不注意保胎……太医的嘱咐您可是抛到脑后去了……“立恩又道,“娘娘,您是出身世家的女儿,腹中骨血可是关乎宋家以及您在后宫的立足之地,老夫人三令五申,立恩也只是在您跟前说说,若是旁人听了去,可不知要生出什么事端来……“
“对对对,立恩,孩子最重要。“
“娘娘知道就好。“立恩笑了笑,“还有中宫刚刚添了龙凤呈祥,您也要送礼去道贺,方才奴婢去请陛下时,提到您,陛下脸色不太好,毕竟中宫那位娘娘是陛下心尖上的人,若是与她作对,就是与陛下为敌。我们可能不能走从前旧路,娘娘,好好养胎最要紧。“说完,立恩握着宋婕妤的手,深切的看着她。
“好。谢谢你,立恩,没有你我都不知道在如何处事了!在东宫这些年,一直是你陪着我。若不是我当时忍无可忍,为了趁一时之快,恨她夺了正妃之位,我断不会去说那番话,害了自己还连累你与我一同在北宫劳役……“
“婕妤娘娘,您说的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老夫人有恩于奴婢,自然要报答,您是宋夫人的掌上明珠,也是奴婢的小姐,哪怕是再苦再累,奴婢也会陪着你……“
宋婕妤眼中含光,抱着立恩,过去了好一会儿,才松手放开,就像妹妹依赖姐姐那样。
彩云阁的宫人们,收拾完碎片后,便着手准备搬东西移居新殿。
漪兰殿
宫人进进出出,布置宫殿。
立恩搀扶着宋婕妤踏进殿中,直奔床榻。
宋婕妤抚摸着榻上的细棉锦缎,满怀笑意,便道:“立恩,伺候本宫就寝!“
“是,婕妤娘娘。“
宋芸娘慢慢躺下后,立恩为其盖上被褥,就立在一旁。
“孩子,母妃一定会好好保护你……“宋芸娘抚摸着腹,喃喃细语。
宋芸娘合上双眼,安然睡去。
她想起了那年繁花落雨,初识顾宇珽,翩翩公子,行走其中,一眼就相中了他,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他待人亲厚,时常将笑容挂在脸上,平易近人,陌上玉公子,公子世无双,大概说的就是他这样的吧。她常常跟在他的后面,可是每次都追不上他的脚步,她不小心摔倒在地,他也只是停下来扶一扶她,叫来侍女帮她敷药,从不多说几句话。
后来,他当了太子,为了拉拢关系,便娶了她和相里悦做了侧室,一个做良娣,一个为良媛。
新婚之夜,喝完交杯酒,与她共寝一室,手指头都没碰。虽然他时时留宿在她这里,但都是各睡各的,实打实的挂名夫妻。
但是,自从安和出现后,她就是专房之宠,顾宇珽的眼里心里都是她,细心呵护。
为什么……
明明陪伴他那么多年是她宋芸娘,到头来得不到夫君的一丝疼爱,空有多年的专宠之名,每日看见他与安和举案齐眉,心里不是滋味。
直到那日她看见东宫进了一位陌生女子,就派了一小宫女去打听,说是太子妃的故人。
细细想来,莫不是太子妃(安和)不知道大月氏被灭的是吧,她怀遄着心思,急匆匆的跑到瑶光殿去,很快就印证了。
她挨了塔娜的一记耳光,看着安和痛苦的样子,她的怨念慢慢消去,内心深处的声音,让她意识到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个亡国的可怜人而已……
太子妃生产的时候,她在殿外跪了足足一天一夜,听到婴孩啼哭的声音,她松了一口气。
后来得知太子妃母子均安的消息,皇后娘娘高兴之余,就追究她(宋芸娘)冲撞太子妃,谋害皇孙,被废为庶人,贬至北宫苦熬三年。
相里悦册封为三品婕妤,赐居飞羽殿。
而一新进宫的王槿为充仪娘娘,居于双雪殿,此女心思深不可测。
翌日,皇帝冠冕朝服,就直接去上早朝了。国事繁多,大臣上表奏折,传民意。帝下达谕诏,减免农税,广布皇恩,不兴土木。不抑工商,取消宵禁。不封海禁,每月上交一定赋税,丝绸陶瓷等,可自由通商。
皇帝处理好政务已是午时,正好礼部拟好了名字递上来给皇帝,月子里的女子不禁风,皇帝便移驾朝阳宫用膳,顺道给孩子起名。
高榛领着宫女内侍一众人,紧随其后,不慌不慢。待到朝阳宫,皇帝便赶上了时候,皇后处也只是布膳。良久,皇帝便将礼部拟好的名单,交予皇后。皇后接过来时,觉得二皇子应该随了大皇子的字排“沐”字,其中的“山”、“雨”、“泉”、“水”、“潭”字都太俗了,要么太高,要么就是过于随意。
“陛下,不如你来帮二皇子想一个,沐山、沐雨的真的不好听!”
“我们的大皇子叫沐风,风情水秀,揽月山河,万物之中,风是最不拘束的。”皇帝满怀笑容,就说:“山川秀丽,净水汇聚之地,自最高处落下,宛如银河瀑布。”
“顾沐川,听起来还是不错的。”皇后扶了扶额间发,看着怀里熟睡的孩子,抬头挑眉道,“那女儿的名字就由我来取,孩子睡梦中眉眼欲蹙,微带湘妃之姿,静的时候像空谷幽兰,嗫嚅可爱,唇角未语,好似凝珠霜花,唤作湘凝。”
“甚好。”皇帝称赞。
不过一个时辰,皇帝便会太极殿处理政务,宵衣旰食,帝不可松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