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新禧结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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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万物本乎天、人本乎祖,祈年祭祀、敬天法祖,报本反始也。

新禧乃一年之岁首,人们从旧年岁末的廿三或廿四的祭灶便开始“忙年”了,过后就是洋溢全国上下热闹喜庆的气氛,许许多多的活动主要有除旧布新、迎禧接福、拜神祭祖、祈求丰年等,喜庆的红艳看的让人眼花缭乱。

皇后元珺处理好繁杂的六宫事宜,就下令尚宫局四司准备迎春的物什、华服珠翠等吃穿用度,打造的各种奇珍异宝,耗用了无数的玉石珍珠,黄金绸缎,以便天子赏赐各国来使。在大朝会时,展示大国重器。尚宫局的人朝九晚五,忙忙碌碌只为了能在腊月二十八前完成;各宫的人将六宫布置好,挂灯结彩,除旧迎新。

皇帝于腊月二十六封笔盖玺,无事就待在椒房殿看着皇后忙进忙出,盘膝而坐,在榻上看着诗经,读到“蒹葭”处,再望了望皇后的手忙脚乱,看着她来回走动,一面吩咐宫正和尚仪布置宫宇,一面与尚宫恰谈赏赐各宫准备的款项,包括赏赐来朝见天颜的使者等事宜,皇帝欲笑就强忍憋住。对完款项的尾数,皇后看的事情吩咐的差不多了,斜眼看了看皇帝的对着书的模样心里有些恼火,怨怼的看着皇帝,就将款项本直接交予皇帝过目,大力的夺走了手中的书,皇帝识相的接过来打开款项本一看,内容条理清晰,仔细看过找不到一丝一毫的错处,竖起了大拇指。

皇后不紧不慢地拿走了款项本,在皇帝脑门上轻轻拍了拍,还把手绢丢在他脸上,“就你这个皇帝最是清闲,优哉悠哉看着都忙到焦头烂额,也不来帮帮我。”

皇后将东西放到檀木做的托盘上正在躬身的尚宫处,又道:“尚宫、尚仪、宫正辛苦了,若其他事尔等跪安吧。”

“诺。臣等告退。”尚宫等缓缓退出椒房殿,合上房门。

一个温暖的怀抱,自后面环抱她,头抵在她的肩上,“有劳皇后娘娘费心了,将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减轻朕的负担。”

“你知道就好!”

“除夕我们一起出宫散散心好不好?”

“好。听君安排!”

除夕那晚,皇帝皇后结束宴会,就悄悄地出宫微服私访,看到民间的百姓有点蜡烛、立门神、贴春联、压岁钱、挂年画等习俗,真可谓是“守岁家家应末卧”。两个人影影相叠走在街上,他拉着她的手,互相不语。放眼望去,环顾四周,眼里尽是张灯结彩,如同灯会一般,五彩斑斓。她将眼光投入其中,众人皆喜我独愁。

若是父母皆在世上,她也想带他们来看看长安的繁华锦绣,可惜没有如果,一切只是妄想而已。

她的命运只是政治的牺牲品,身为和亲公主,维系两国的和平,奉献一生就是她的职责,战火滔天不是她想要的,这一代的恩怨就此终结吧。如今的她,既无娘家庇护,也无亲兄在前朝做官,只有一个皇后的身份,除了留住君恩,慢慢积攒实力,向朝政靠拢,别无他法。能洞悉其中七分事,不染指政事,便不会让皇帝疑心忌惮。

她抬头望着眼前的君王,曾经憧憬的幸福,不过是美如泡沫的幻灭,充斥着血雨腥风的皇家,无时无刻的压制着自己的心口,煎熬着透不过气。在他面前,现在的自己不想掩饰什么,只想欢声笑语,让自己在此刻活的惬意轻松。

“夫君,妾身想吃桃花糕……”

“来,我带你去买,今日就吃个够再回家。”

“嗯嗯。”元珺点头,笑着看他,像个小孩子一样,跟着他的脚步,走向小摊旁,给钱买糕。

像当年七夕初识相见,毫无算计,利益掺杂其中,仅仅是两人相识相知的开始。他们不再年轻,从萍水相逢的知己,到举案齐眉的少年夫妻,再到如今儿女绕膝的帝后,成为彼此相扶持的亲人,父母那辈的恩怨情仇,随风消逝。

她能给予他的温暖,只在云谲波诡的深宫略显微亮。她是经历过亡国之痛的,亲人凋零,安不忘危,只为保全自己身边的人而已。

月色高照,两人乘坐马车,径自去了皇宫。

“沈香甲煎为庭燎,玉液琼浆作寿杯。遥望露盘疑是月,远闻鼍鼓惊欲雷。”

元日,大臣早早地进宫向皇帝拜年,皇帝御书“普天同庆”,赐予大臣。而百姓便以梅花笺纸替代,上门拜年用此类飞帖。

宴请众臣,使节朝圣,奉上朝贡,开大朝会,展示国器,赏赐来使。宴席散去,众臣归家,合家团聚。各国来使出宫,各回驿站安置。

国宴散去,宫人内侍一批接着一批,火速收拾好殿上各个案台上的杂乱物什,替换上新的酒盏杯鼎,金器餐具等,布置好家宴。皇室的一众家眷皆位列其中,太皇太后、皇太后也准时入宴。

璟纡长公主携驸马都尉入席时,盛装美颜,眉眼涟漪。行过礼后,瞥了一眼对面的王充仪处,便迎上了皇后关切的目光,只见皇后温柔的眨眼,欲要抓蛇,必打七寸,再断其命,不必操之过急,步步为营,方能一劳永逸。

王充仪故作镇定,手心不自觉的析出汗来。

璟纡拿起手中的酒杯,先是回敬了皇帝皇后,倒满酒杯,便与驸马走向了王充仪处,向举杯道:“不知这位新娘娘给不给本公主一个面子,满上酒杯,和本公主碰杯饮了这杯酒,就算是新年里新娘娘对本公主的祝福。”

王充仪强撑着笑脸,吩咐阿新给自己的酒杯倒酒,起身便道:“哪里哪里,公主殿下痊愈多时,本宫还未前去探望过……本宫……祝愿公主与驸马都尉琴瑟和鸣,福泰安康。”

“多谢娘娘。”璟纡就扶着头,装作有些目眩,摇摇头:“驸马我有些不舒服,头好痛!”

“是不是那日大火的失忆症又犯了,来,我们回席位坐下休息吧!等宴席散了我们就回府。”驸马正想拉着公主回席位坐下,却被王充仪叫住。

“驸马都尉,璟纡长公主这是怎么了?”

“璟纡她自那场大火之后,就时常会头晕,太医说是顽疾,她的记忆停留在半年前,前几日才好转,怎么今日又头疼了。”璟纡在驸马的怀里娇声呢喃着,眉眼无神,昏昏沉沉。说完,璟纡就与驸马坐回自己的席位。

王充仪存疑,璟纡长公主她有失忆症,不过看着公主到似七分真三分假,如果是真的,那就不用时时刻刻谨慎度日,自己勿要再动杀念了,就当是为平儿积福报,早早回宫便罢了,皇太后的怒火她自己惹不起,整个王家也担不起。

阿新觉得璟纡长公主有疾,想必不会记起当日的事情,但她还是不放心等去太医院探探消息,安了小姐的心绪,才不会危及小姐与小公子的安全。

家宴结束,璟纡便就将自己与王充仪接触的明细尽数告之皇后,棋局开始,博弈论高下。皇后亲自送璟纡长公主与驸马出宫,临近宫门的时候,皇后三令五申:“在公主府好好将养身子,没有特殊情况便不要进宫了,一起都交给本宫处理。”

“好的,谢谢皇嫂。”璟纡长公主福了福身子,就踏上马车,徐徐离去。

一晚上下来腰酸背痛,元珺早早退下繁重的礼服,沉浸在热水中。换上宽松的外衣纱裙,合衣就寝。皇帝也跟着回来朝阳宫,入殿更衣,沐浴消疲,睡在皇后一旁,将熟睡的可人儿揽入怀中,合眼养神。

沐风由在太后照料,她自然不用担心。珩阳与沐川在偏殿,有易氏和芬芬看护,她的担子减轻不少,塔娜与泰安,就宿在一旁的小榻上,一东一西各一张。新的一年,就这样过去了。

过了几日,元瓒临盆,生下了一个粉嫩嫩的小女娃,水灵水灵的眼睛东张西望,讨人喜欢。晋王进宫请安,在长乐宫里,皇后娘娘不断试探,在太皇太后跟前,晋王招架不住,将其与元瓒的事和盘托出,襁褓中的女娃,乃皇室血脉,晋王所出。

太皇太后非但没有生气,还立即将元瓒赐予晋王为正妃,择日便过门,让小女娃认祖归宗。皇帝知道后,就笑晋王有好事还要瞒着,难怪他能搞出假死这样的荒唐事了。

元瓒与晋王之女,太皇太后赐名为“云裳”,意为如云制的衣裳那般清柔,不被世俗所沾染,圣洁自由。

西域边城

紫衣国师顺利抵达边境,脚下的路,不知为何变得维艰,拿出度牒进城时,喜忧参半,不知道能不能在这里找到那个人,如果在,他还认识她吗?他有母亲的消息吗?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他?

边城欢庆

他还是原来的他吗?分别多年,他仍念着她吗?

走入其中,满城红艳,人来人往,各种装束的人,齐聚于此,环顾在紫衣国师左右,街边卖艺的人,敲锣打鼓,展现出自己的十八般武艺,只为挣钱养家,在欢声笑语中走到,流连于喜庆节日的美好,丝毫没有了当年战火连天的景象。

心心念念的他,究竟在哪里了?目光眼角满满的都是他的背影,当年的她,为了他能活命将他推下崖边,时隔多年才来寻找他,会不会怪她?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莫非是他,紫衣国师满怀欣喜的转过身去,看到了眼前其乐融融的画面。

“爹爹,我要这个。”小姑娘缠着她的父亲,想要和面人做好的老虎,递上银两,拿到栩栩如生的老虎,小姑娘笑得合不拢嘴。

“芙蕖,喜欢就要好好的爱护它。知道吗?”赵新意味深长道:“不要等到失去了才追悔莫及!”

“爹爹,芙蕖记住了。”

站在赵新身边的妩媚女子,眉清目秀,眼里闪烁像极了坠落的星辰,身穿素服,斜云髻上别着她最喜欢的莲花,道:“将军,芙蕖还小,哪里懂得这些渊博的道理啊?”

“兰卿啊,她都七岁了,即便不理解三分意思,领会七分亦是好的。芙蕖是懂事的孩子,若现在不教,如何就晚了!”

“将军,是妾身拙见了。”兰卿低头说道。

“兰卿,这些年是我亏待了你们母女俩,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了你们。”赵新温声道:“绮罗夫人的身体,一直是你帮忙调理,我很是感激,可是你也要注意自身,要好好养胎才行。不然,父亲他老是揪着我说,对你不够体贴!从明天起,我每每煎好的安胎药,都要亲自端来监督你喝完。”说着,就拿着兰卿的手,待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与之相视而笑。

“将军,安胎药很苦的。兰卿真的,真的不想喝。”

“良药苦口利于病,娘亲,可不许耍小性子。”芙蕖笑道,看着兰卿,地娇弱的小手也放在他们紧握再一起的手上,“过些时候,芙蕖就有小弟弟或者小妹妹陪着玩咯。”

“将军,妾身……知道了。”

赵新一家就沿着街边小摊,一直走回府上,慢慢消失在人群中。

紫衣国师听到他说的话心里不是滋味,感觉眼前的男人就是她要寻找的那个人,不自觉的跟着他们。他已经婚娶了,还有了自己的孩子,她千里迢迢赶来这里寻他竟然是自作多情,一直没有察觉到自己尾随他们走到了赵府。她的哥哥改头换面,变成了赵老将军的儿子,究竟是怎么回事,还有绮罗夫人他们的生母,居然尚在人世,当年她不是自刎殉节了吗?

紫衣国师(银雅)立即赶回留音坊的分店,与那里的掌柜接头落脚,吩咐手底下的人,将边城赵府的具体明细摸清楚。

“是,东家请放心,属下一定会查的一清二楚。”

紫衣国师挥了挥手,托腮示意:“舟车劳顿,我也乏了,你先下去吧!一有消息就来通报。”

“是。属下告退。”

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她的哥哥了,声音、身形等如此相像,如果是,他就这样成家生子,将她银雅置于何地,一腔深情,多年后付诸东流,她不甘心。疲倦的她,慢慢睡下,盖上被子,进入梦乡。半夜惊醒,额头上挂在细细地汗珠,梦魇缠身,脑海中时时呈现出当年那帮畜生蹂躏她,鞭打她,羞辱她的场景,喝醉酒的乌孙人,就对她拳打脚踢,鞭打掌掴,好不容易消下去的伤痕,又添新伤。逃离狼窝的她,身体羸弱,时常发烧,期间还要兼顾生计,收集情报。银雅待在中原许久,在郎中悉心照料下,身子才见安好,在郎中许准下,才敢踏上故土,寻找那个挥之不去的影子。

银雅拿起手绢,擦掉额间的汗珠,吃下安神的药慢慢的躺下,安然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