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上海,一个繁华的都市。
周婷走了一上午也没找到她要找的人。这些年上海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原来的平房都变成了高楼大厦,一些老住户也不知道搬什么地方了。她走得有些累也有些饿,想找个饭馆吃点儿东西;这时她听到一曲熟悉的旋律,对,这是关枚村唱的《一支难忘的歌》。
她循着歌声向前走了十几米,便找到了那只播放音乐的音箱,它被放置在一个不太大的饭店门旁;周婷抬头看了饭店的牌扁,上面是四个大字:柳村饭庄。周婷感到好奇,在这高档酒店林立的黄浦江畔竟然会有一个农家风味的饭庄,而且还叫柳村饭庄。
她轻轻推开店门走进去,刚进门,就看到一个不到四十岁的女人正在冲涮地面;她抬起头微笑着对周婷说:“对不起小姐,明天正式开业。”
周婷失望地转过身,她刚要推门,就听从饭店的后厅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小冬!大兵来电话啦!他的车快到站了。”
小冬?大兵?听到这两个名字,周婷灵机一动,她迅速转过身,冲那女人说:“孙冬姐,是齐兵要来了么?”
那女人呆住了,嘴上还是不由自主地回答:“是呀!”
周婷说话的声音很大,后厅的那个男人也听到了,他快步跑到前厅。周婷见他的打扮就知道他是个厨师,男人把厨师帽摘下来扔到餐桌上,露出一头短黑的发;他盯着周婷愣愣地看着,没有说一句话;看见他们惊愕的样子,周婷笑笑说:“我叫周婷,从柳村来。”
那一男一女听完周婷的介绍真是喜出望外,想不到在饭店即将开张的时候却冒出一个来自柳村的漂亮女孩。孙冬端来一杯茶水递给周婷,周婷轻轻地喝了一小口后笑着说:“冬姐,这茶比不上我们柳村的送子茶呀!”
孙冬感慨地说:“是啊,我们已经十几年没有喝到柳村的香茶了,好想啊!”她停顿了一会儿又问:“周小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
周婷说:“我到原知青办查的,我不远万里来到上海就是为了找你们呀!今天找了一上午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
那男人这时才说:“周小姐,你为什么要找我们呀!”
周婷说:“我很同情李冉霞姐姐,想多了解她的一些情况。”
“冉霞……”孙冬脸上顿时流露出掩饰不住的痛苦,抑制不住的泪水夺框而出。
周婷掏出手帕一边为她擦拭眼泪一边轻声地问:“冬姐,当时是你第一个发现她的尸体的是么?”
孙冬的情绪平静了一些,她点点头算是做了回答,接着她又指着身旁的男人对周婷说:“对了,小婷,还没给你介绍呢,他叫王春江,当时是青年点的点长,也是团支部书记,现在是我爱人。”
王春江的表情也十分痛苦,他向周婷点了点头。周婷从资料中知道有王春江这个人,只是没对上号而已。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眼前这位英俊的男人,然后问道:“你们俩个都是河北石家庄人呀,怎么会来上海?”
王春江回答说:“闯荡上海滩呀!结果也只开了家小饭馆而已。”
孙冬的情绪好多了,她冲周婷笑笑说:“他呀!他来上海的最初目的是来找冯巧欣的。”
“冯巧欣?”周婷随口问了一句。她是知道这个名字的。这时,他发现王春江的脸色十分难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孙冬说:“当年呀!我们这位团支书可是看上人家巧欣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年春节以后,我们谁也没有再见过巧欣,春江总以为巧欣是为了回避他而留在上海了。”
周婷问王春江道:“你一直没有找到她吗?”春江摇摇头说:临放假前,她好象说她不回上海过年的,因为她的父母也和冉霞的父母一样被打成**下放到广西劳改农场,她在上海已经没有家了;等我回柳村后,村长告诉我说,除夕那天下午,巧欣突然改变主意要回上海,她是最后一个离开柳村的知青;村里要求我们正月十五前返村备耕,可是时间已经超过一个多月了,巧欣仍然没有回来,我往上海她家的住址写了十几封信也没收到她的回信;八年以后,大批的知青都返城了,我跑到上海,找遍了她的所有同学和朋友,他们都说,自从巧欣下乡后,大家就再也没有联系,谁也不知道她的下落。一个大活人就这么从人间蒸发了。
听了春江的讲述,周婷感觉很奇怪,她不相信冯巧欣会从人间蒸发。她已经意识到柳村的问题比自己想象的更复杂。当她在车站遭到袭击后只是把事件和李冉霞联系起来并做出了一些推测,现在看来冯巧欣的问题更为严重。她想了一会儿又问春江说:“春江哥,巧欣失踪十七年了,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吗?”
春江又一次摇摇头说:她父母是七○年下放的,七二年,她爸爸因为得了肺癌在农场去逝了,她妈妈一下子精神崩溃了,不久也在广西投河自尽了;我怀疑当年巧欣没有和村长说实话,她离开柳村后并没有回上海,而是去了广西的那个劳改农场,也许就在往返途中巧欣出了事儿。她很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
听了春江的话,周婷已经有了某种推测,但在这个场合她是不会说的。过了一会儿,她安慰春江说:“春江哥,事情都过去十七年了,你也别太难过了,你再好好回忆一下,那个春节前后,柳村有什么异常?”
春江想了一会儿说:“节前到是没有什么异常,我们回村后就发生了一连串的事儿,先是冉霞服毒自杀了,后来就是巧欣莫名其妙地失踪了;还有一件怪事儿,春节前我们青年点准备了很多柴草,堆在青年点的大院里,像座小山似的,等我们回来时,发现柴草少了不少,我当时很纳闷,所有知青都回家过年了,谁会用柴草呢?莫非这几天青年点有人开火做饭?就算有人没有离开青年点也用不了这么多柴草呀!或许是哪家村民用了吧,我本来想问问,但一想到乡亲们待我们特别好,也就没有问。”
这番话让周婷若有所思,她试图把这些零散的碎片拼凑成一个完整的画面。想起了她来柳村的第二天在妇女主任张梅家,炕洞倒烟需要挑开炕面的事儿,周婷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半天没有说话的孙冬这时说:“不说这些了,小婷,今天是个高兴的日子,再过一会儿,我们当年插队到柳村的十四名知青,除了冉霞和巧欣外都会在此相聚;我们这一代人把青春和热血留在了柳村,我们怀念那个村庄,怀念那里的父老乡亲,刚好你来了,给我们说说今天的柳村。”
周婷的眉头皱了一下,说:“我是学新闻报导的,这次到柳村就是搞社会调查的;今天的柳村依然贫穷,我到农行去跑了贷款的事儿,但资金还有缺口,需要向村民集资,但这很难,我还要想别的办法。”
王春江听了,心情十分沉重地说:“我们对不起柳村的乡亲啊!我们在那里插队多年,并没有改变那里一穷二白的面貌啊!柳村的耕地本来就少,又来了我们这一批知青,增人不增产啊!但柳村的乡亲们宁可自己少吃也没有让我们饿着啊!”
周婷的眼圈红了,她来柳村虽然只有几天,但她对这个村庄已经有了深厚的感情;善良的柳婶,热情的张梅,知耻后勇的李二哥都让她感动。于是她郑重地说:“你们放心吧,我们一定让柳村富起来,两年后,欢迎你们再回柳村看看,你们一定能看到一个美丽富饶的乡村,你们这一代人在蹉跎岁月里的追求和理想一定会变成现实!”
孙冬听完周婷的话,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激动地说:“小婷,我们相信你,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啊!”
周婷笑笑说:“我可不行啊!全靠乡亲们了。对了,冬姐!你们刚才说的大兵就是齐兵吧,冉霞姐就是因为他自杀的么?”
“是呀,”孙冬接着说。“其实大兵是个很好的人啊!”
这时就听门口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我当然是好人啊,春江,小冬!我来报到啦!”
“嘿!”春江高喊了一声便一个健步冲到门口和来人紧紧拥抱在一起。春江激动地说:“刚说曹操,你曹操就到了!”
周婷向门口望去。来人定是齐兵无疑了,他一米八的个头,不到四十岁的年纪,浓黑的眉毛下闪烁着一双智慧的眼睛,他有着高高的鼻梁和宽阔的嘴巴,显现出独特的阳刚气质。
孙冬也快步到了门口和齐兵紧紧握手,齐兵边握手边说:“你刚才和谁夸我呢?”
孙冬笑笑,指着周婷说:“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周婷小姐,美女大学生,她是从柳村来的,专门看望我们的。”
齐兵把目光投向周婷并向她伸出手,周婷能够感受到他目光里带有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她也向他礼貌地伸出手,齐兵的大手几乎能把她的小手完全握在手心里。
大兵对春江说:“给我分配点活儿干吧,团支书同志!”
春江也笑呵呵地说:“你呀,你还真不能白吃,一会儿大家就到齐了,我一个人还真忙不过来呀!”
大兵说:“那就痛快安排活儿吧,老点长同志!”
春江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说:“好,你到厨房收拾鱼吧,可要把鳞弄净啊!”
周婷也对春江说:“春江哥,给我也安排点儿事儿做吧,我也不好意思白吃呀!”
春江说:“那好吧,你就和兵哥一起收拾鱼吧,看着点儿他,别让他偷懒!”
周婷和大兵来到厨房,一个大盆里有四条约一斤重的鲤鱼,鱼已经死了,要是活的,周婷是绝对不忍刮鱼鳞的。他们坐下来,大兵一边干活儿一边问:“小婷啊,你是专门跑上海来看我们的?”
周婷说:“我是为了冉霞姐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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