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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雨又下大了,晨起只听得簌簌的咳嗽声,是小婉又不舒服了,想来是寒疾犯了。

收拾了案台上杂乱的笔砚草纸,穿好衣服嗅着门缝里透进来湿漉漉的味道,缓缓走出了门。

“相公,你起了,小心着路滑。”小婉的耳力向来敏锐的很,我应了一声,在小婉房门前停了半天,终是没有敲门,转头去向堂屋。

“洱姐,蒲茶可热了?我端一碗给婉娘。”真是一个雾蒙蒙的早晨,高高的大院外透过门去就有些迷蒙了。

“自是好的,主家仔细些,烫,还有早点也给您备好了,婉娘也没用呢,带去一同吃吧。”洱姐高高的簪发,像昨夜梦里的胡树,漂亮的很,但洱姐已是二十有五了。

叹息重重的吐了出来,不论如何都有种疲惫萦绕着,怎么吐都难一快。

“洱姐,等梢头日过了,便出府吧,你也是时候找个人赶紧嫁了,主家可不能耽误你一辈子。”

“主家,奴是卖身入府的,自打卖进来便是您的人了,这事休要再提,不论您收与不收,奴都是苏府的人。”

洱姐兴许是恼极了,连自己有些命令主家的意味都没觉察到,泛着泪光躲进了厨房。

我自是知晓她为什么恼,我总是三番五次要赶她走,而她打小就与我一同生活,如我亲生姐姐般,我当然是喜爱她的,但绝不是爱人的喜欢,才会一直想给她找个好归宿,她继续跟着我,以后是没有好日头的。

叹息叹息,只得叹息,我若再坚持下去便是要逼死她啊。

婉娘还在屋里,她自嫁入府里来已是三个年头了,深居简出,除了她的贴身小丫鬟和我,便再也不允府里任何人进她的房间探望她。

我轻轻敲了敲门,小卷给我开了门,便从容的退出去了,留我和坐在榻上的婉娘沉默着。

我没说话,只是在床边的小桌上摆好了早点,还有一碗热腾腾的蒲茶,婉娘下了塌,腿上盖着厚厚的毛裘,身子单薄的像窗上的纸花,风一吹就要不见。

给她身上披了件我的大氅裹的紧紧的才坐下用早点。

洱姐的手灵巧的很,早点做的色香味俱全,吃了十来年也还是喜欢得紧,今日是江南那边的糕点,配粟米粥,甜而不腻,我能感觉到婉娘也是喜欢的,不爽利的心情才稍稍好些。

“相公,今日又是休假么?”婉娘用的很快,不少时就捧着热茶望着我,苍白瘦削的小脸都是可怜的意味。

“不,今日要去监司内处理点小事,午饭后来陪你可好?”

见我终于结束了长久的休假,婉娘有些喜色,她知道我的仕途总算走上正道了。

我已忘记是什么时候留意到婉娘的,回忆翻涌起,她就一直那么明媚的照耀着一切了。

婉娘叫婉青,是当朝长公主,本不是我这小小的刑部员外郎能接近的天上人。

长公主能歌善舞,国色天香,才华横溢,一直是众青年才俊的求娶对象,皇帝也非常宠爱,让她随意挑选心上夫婿。

极尽的宠爱奢华下,却是身在皇家的不得已和不自由,她根本没有选择夫婿的权利,只不过是皇帝的粉饰罢了,她嫁给了中书省中书令的儿子,裴杰,一时之间裴家如鱼得水,和皇家密不可分,层层上高楼。

她也成了个工具,一个扳倒裴家的工具。

我不知晓其中发生了什么,只知道一夜之间裴家没落,犹如大厦倾倒一般,势力权利皆数被清空,抄家时更是金珠玉器多到数也数不清,足足搬了三天才尽数清点完毕。

次日便是大理寺的人宣读罪状,我未去听,我知晓凡是大家族多多少少都有点阴暗的勾当,抑或是赃款,收受贿赂更是习以为常。

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只看谁藏的更好,谁与皇家更密切而已。

长公主毫不知情,贵为金枝玉叶自然不在诛九族的名单中,于是又被接了回去,只是再无人敢求娶。

婉娘便是那时候患的寒疾。

已是三个年头过去,回想起当初迎娶婉娘还是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