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司内其实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情,不过是尚书来找麻烦而已。
“苏暨,关于这次礼部尚书提出的严法以治世你怎么看呢?”
宽大的案台后,清瘦的刑部尚书赵寒夜含了口热茶,刮了刮茶盖,虽然是问我,却连眼都没抬。
苏家虽坐落于京城之中,但却早已没落,已经不是当初的苏家了。
我是家中长子,母亲正是赵家千金,彼时联姻风光无限,强强联手。
论亲缘我大抵要叫尚书一声舅舅。
在没发生那档子事情的时候,我们两家关系亲密,寒夜舅舅很喜欢我这个侄儿,经常带我出去玩,直到母亲过世后,曾经的喜爱和欣赏都成为了厌恶和反感。
带着罪人血脉的我,理应受到如此对待。
父亲是个狠角色,不然也不会从寒门子弟无依无靠,一步一步爬上了户部尚书的职位,掌管国脉国财的他,我是断然不相信他会干出侵占皇财这种很容易被人抓住错处的事情。
同时我也不信我那手段凌厉不输男子气魄的母亲会畏罪自杀。
事发当日乱作一团,母亲的尸体早已僵硬,处处都是哭喊声和官兵翻动的响声,日头毒辣的像蝎子尾上的毒针,刺痛我的身体。
原是满门抄斩的罪行,因圣上一句去避暑的日头快了居然只判处我父母问斩,无人敢驳。
“属下认为严于法,严于人其实都是一样的……”
舅舅还是没看我一眼,没等我说完就挥了挥手让我退下了。
刑部的总院很大,但很压抑,黑白灰充斥四周,唯一点缀亮眼的地方大概就是廊门前一排红鼓了,登闻鼓,自我入刑部以来,不曾见过有人敲鼓。
舅舅是在怪我父亲,我知道的。
母亲走的时候我才十岁,如今已经过去十三年了,苏家走的走散的散,就剩我和一众老仆,我是家中独子。
当年没管他人怎么想,我独自收敛了家中一切,搬离了御赐的宅子,好似苏府不存在一般,闭门不出。
而后五年,京城势力不断洗牌,变化多端,早已无人记得曾经风光的苏家。
我又入了朝堂,没走科举,是我父亲旧友举荐,领侍卫内大臣宋祁,给我推荐了个小小的官职,刑部主事。
若非是我执意要进刑部,宋祁也不会给我请了个从八品的职。
入朝为官这几年可以说仕途十分顺意,好似有一双大手将我一步步的往上推一般。
直到三年前我刚被升为鸿祥县的分部道员,第一次入早朝时,还是不免被认了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天子冀业帝,明明站在队伍的最末尾还是被冀业帝一眼认出,他莫名的笑笑,说了句苏家的小子,便不再关注。
朝堂有些老人交头接耳发出了些嗡嗡的声音,更多势力洗牌后上位的官员则是一脸茫然试图从老人嘴里掏出些什么。
老人们也莫名的笑笑,没有理会,宏大的宫殿金碧辉煌,好似有一道道光影盘庚,贵气逼人,我的心也凉了半截。
而后便是为期半年的下派鸿祥县,离别前一天退早朝时,被皇帝身侧的大太监徐公公留住了。
“苏大人,皇上有请御书房,跟咋家来吧。”
从大殿后间走了约几百步,御书房并不大,在皇宫里远远的看过去和别的宫殿比起来还显得有些玲珑。
“苏大人,最近可好啊?”一声问候将我从往事中惊醒,因着回府并未坐马车,而是乘着还未散去的雾气慢吞吞的走回去,彼时一辆华丽得马车座驾缓缓停在身侧,光禄寺卿郑淼掀开帘子,从窗口探出头来笑眯眯地打招呼。
“近来无甚烦心事,也顺的休假,好得很。”我也陪了个笑,停着与郑淼交谈。
“苏大人最近可是低调了好久,如今休假结束,可要去秋叶阁与我们这些老友一聚啊?”
“郑大人说笑了,不过今日实在有事,内子身体不适,我还要去照料一番,改日再聚如何?”
郑淼并没因为被拒绝了而扫兴,还是笑眯眯的说话。
“也是,长公主之躯金贵的很,苏大人可要好好照顾才是。”
“嗯,再会,郑大人。”
郑淼招了招手示意马夫驾马离去了。
这是一番敲打,我清清楚楚,看了看后面半隐在雾中的皇宫,我低着头慢慢的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