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日头刚爬上柳梢，青州城西市已炸开了人声。孟昭蹲在胡商摊子底下，粗布衫蹭了满身灰，腕间银铃却叮铃作响。琉璃笼里的波斯猫伸出粉爪，一把勾住她松垮的发带。
“阿芜快接住！”她反手将雪团似的猫儿抛向身后。圆脸侍女手忙脚乱地扑抱，珠翠铺的老板娘却尖着嗓子喊起来：“抓贼啊！窦家丫头又偷猫！”
三枚铜钱破空钉入胡商的鹿皮靴，趁那卷胡子男人跳脚骂着番邦话，孟昭泥鳅般钻出人群。转过街角时，青竹香扑面而来，她结结实实撞进个怀抱——云纹袖口下探出柄玉骨扇，堪堪挑起她散乱的发髻。
“上月顺走暹罗猫，上上月拐跑临清狮子猫。”绸缎商柳照夜倚着墙根，松子糖在掌心哗啦啦地响，“孟姑娘这是要开猫舍？”
孟昭拍掉裙摆沾的猫毛，眼睛却盯着他腰间新绣的缠枝纹银袋：“柳老板若肯赊我三匹蜀锦，明日全城贵女都穿云裳阁的衣裳！”
竹青袍角忽地扫过鼻尖。柳照夜抖开件石榴红襦裙，金线绣的蝴蝶扑簌簌落在她肩头：“现成的嫁衣，孟姑娘穿去刺史府贺寿可好？”
“你怎知我要去……”
话未说完，西市尽头传来马蹄声。玄甲卫队铁桶似的围过来，领头将军的银枪尖上，正挑着她方才扔给阿芜的波斯猫。那猫儿颈间铃铛裂开条缝，露出半片染血的丝帛。
柳照夜的扇柄突然抵住她后腰。
“抱紧猫，往东街当铺跑。”他压低的声音混着松子香，“当票在掌柜的算盘底下。”
波斯猫的爪子勾破了嫁衣袖口。孟昭踩着屋脊青瓦逃窜时，忽然想起父亲生前的话：“昭儿这逃命的架势，倒像当年窦家军突围。”
东街当铺的酸枝木柜台后，山羊须掌柜正扒拉着金算盘。孟昭将猫儿塞进他怀里，琉璃眼珠子里映出丝帛上的血字——「辰时三刻，漕银过燕子矶」。
“姑娘拿好。”掌柜从算盘底抽出张泛黄的当票，突然盯着她腰间，“这枚双鱼玉坠，莫不是窦将军旧物？”
屋外传来甲胄碰撞声。孟昭攥紧玉坠翻窗而出，正撞见柳照夜在巷口泼油。滚烫的菜籽油淋湿追兵铁靴，他顺势扯过她撕裂的嫁衣袖摆：“金丝线里缠着火绒，劳驾孟姑娘打个火折子。”
烈焰腾起时，波斯猫忽然跳上墙头。孟昭追着那团雪影穿过七条巷弄，竟回到了云裳阁后院。染缸旁蹲着个绾双刀髻的姑娘，茜色纱衣浸在靛青染料里，指尖捏着片带血的猫薄荷。
“谢坊主好兴致。”柳照夜拿算盘珠弹开染缸木盖，“揽月楼的胭脂染缸，装得下青州漕运的脏银吗？”
孟昭突然嗅到铁锈味。
波斯猫正舔着染缸底渗出的暗红，琉璃眼珠渐渐蒙上血雾。谢云湄的银护甲划过缸沿，笑吟吟挑起抹猩红：“孟姑娘可知，猫儿喝了掺朱砂的染料，会看见什么？”
檐角忽有弯刀破风而来，刀柄红绸扫过孟昭颈侧。燕无咎倒悬檐角，蒙面巾下传来声嗤笑：“小贼偷猫偷到阎王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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