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靠……”
乔林咬着牙，抑制着行将爆发的愤怒。
罗贝尔面对着墙壁，不断深呼吸。
卡什维娜反倒是情绪最平稳的那个。她就莱拉讲述的内容问道：“你是故意要去看你妈妈被行刑的吗？”
“对。只有那样，才能让那个刽子手相信我真的疯了，从而获得一丝丝生还的机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毕竟，我那时才六岁。”
“是啊，你那时才六岁。”
“那这十几年……”
“为了不引起阿尔贝多的怀疑，我没有试图逃跑，留在了纳波利城，装疯卖傻。他们怕我饿死了，时不时给我些垃圾吃吃——呵，我都想不起来正常食物是什么味道了。诺，我的包袱里装的大部分都是他们施舍给我的‘宝贝家伙’。”
得到了莱拉的允许，卡什维娜打开了她的包袱。
破碗、破勺、破衣服、破被子、破板凳、破木剑。
还有一个沾满泥巴的破布娃娃。
“他们太精明了，假装是好心人要收留我、给我钱，实为测试我是不是真疯。可惜，我比他们还精明，拿了钱我就跑，一点儿都不留着，全都在黑市买假酒喝。我把自己喝趴下了，他们就在暗处指着我哈哈大笑，我全都听得见。”
“这种事情必须公之于众，天下共讨之！”罗贝尔缓过了劲，愤懑道。
莱拉摇了摇头：“没用的，说了也不会信。那国王的残暴从不对外显露；而我的疯癫，纳波利城中之人有目皆睹。”
“不妨杀进王宫，夺了鸟位。”乔林赌气道。
在场的四人都有自知之明，知道乔林只是逞一时嘴快。急切地想要复仇，最大的障碍不是王国的主力兵团，而是北边的圣座国。
现在的坎帕尼亚王国已经完全沦为圣座的傀儡。不光是经济上的利益，圣座国的军队可以在坎帕尼亚畅通无阻；本地的教会都由圣座国指派人员管理，王国不得过问。
要想推翻现在的国王，圣座不会坐视不管。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我看，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去柯洛琳尼亚，日后再图复仇大计。”卡什维娜出主意道。
“不。纸终究包不住火，这么多年来，他们一再试探我，就是始终怀疑我装疯。如果跟你们离开，那阿尔贝多指定会查到你们头上。到时候，塔兰托家族、还有你们两个必然跟着遭殃。受害者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让更多的人被卷进来。”莱拉低着头，紧紧攥着床单，“我的复仇之路，必须由我自己走完。”
“看你的意思，你已经有计划了？”
“没错。首先，我得去找到我祖父和父亲的遗骸，挖掘出当年他们失踪的真相。坎帕尼亚王国的王冠与祖父一同失踪，找到它，我就能凭借正统身份取得祖父曾经的封臣们的支持，东山再起，推翻伪君。”
“那可是你的祖父、父亲接连失踪的地方，你怎么能够保证可以进去找到东西再安全地返回呢？”
“我只能冒死一搏。若是我于那里身死，也算是同他们葬在一处，死而无憾了。”
“我陪你一起去。”罗贝尔的眼角冒着丝丝电光，坚毅地说，“这段历史绝不能就此埋葬——更重要的是，你不能这样轻易放弃自己的生命。有我与你同行，至少能保你性命。”
“不必……”
“你的母亲希望你活下来，不是吗？”
罗贝尔一席话语，令莱拉沉默下来。
“我和卡什维娜也会帮忙。”乔林站到罗贝尔身边，“多一个人，就多一份照应，风险也就小一些。”
“那就……再次感谢你们。”
莱拉低着头抹眼泪，不想让面前三个热血青年看到自己哭泣的样子。卡什维娜坐在她身边，轻轻地拍着她满是伤痕脊背。
“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去了。”莱拉说。
“啊？我们不是说……”
“你们误会了。阿尔贝多派出了许多手下盯着我，如果我贸然消失肯定会引起他们的警觉。我现在回去，就要把我仍然疯癫的状态展现给他们看，打消他们的疑虑。”
“这样的话，你前往你祖父的埋骨地不也会被他们跟踪吗？”
“这十几年我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我已经布置好了一场‘意外’，在他们面前将我‘杀死’，这样，我以后就可以自由地行动了。当然，如果你们愿意陪我演一场，肯定效果更好，能让他们对我的死更加深信不疑。”
-
“玩泥巴~玩泥巴~”
会议中心的贵族们错愕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疯子从他们身边经过。罗贝尔向受惊的人们赔礼道歉，鞠躬不断。
出了会议中心的门，在莱拉的暗示下，罗贝尔很快就发现了周边不怀好意的视线。
“你这个疯子，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罗贝尔一咬牙，‘恶狠狠’地用法术把莱拉推倒在地上，朝她脸上吐了口唾沫。
莱拉痴痴地笑着，趴在地上捏泥巴玩。罗贝尔一脸嫌弃，朝她腹部猛踢了几脚，逃也似地返回了会议中心，不再管她。
莱拉一瘸一拐地返回了她常出没的地方。
“本公主驾到！尔等还不快快行礼！”
“妈的，真晦气，这疯子怎么又回来了？”
“肯定又是被人赶出来了呗。她这疯样，再好心的人都受不了。”
“你为何不行礼？你也不行礼？！”莱拉对路人们指指点点，把他们吓得纷纷退避三舍，唯恐沾上了从她身上溢出的傻气。
“你！”莱拉“随机”地闯入了一家店铺，大吼道，“就是你，卖给我假酒喝！”
这店家一下子慌了：“你说什么胡话，我怎么会卖酒？！”
“就是你，就是你！我不会认错。赔钱！”
一听到是跟酒相关的事情，围观的人便开始多了起来。
“他卖酒，还是假酒！”莱拉指着店家的鼻子骂道，“真不是东西，骗本公主的钱！”
莱拉一条一条列举着什么时候在这里买过酒，喝了他家的假酒之后出现了怎样怎样的症状。
议论的声音渐起，矛头大多是对准了这位店家。
“我没卖过酒！这就是个疯子，你们怎么能听信疯子的话呢？”店家辩解说。
这句话颇有道理，针对店家的矛头即将转向。这时，围观的人群中突然有人喊：“他卖不卖酒，搜一下他家库房不就知道了？”
一听这话，店家就急了：“不能搜！不能搜！”
见鬼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要接着搜查的名义来大抢特抢？
“凭什么不让搜？我看你就是心里有鬼！”
“堕落者！滚出去！”
“把他抓到教会去烧死！”
店家害怕极了，抄起手中的厨刀胡乱地向前挥舞：“你们要乱来，我就不客气了！”
“谁怕你？大家伙一起上！”
一片混乱中，不知道谁先动了手。
扑哧、扑哧，鲜血喷出来，溅得满脸；扑通、扑通，有人倒下去，争闹遂罢。
瘦削的少女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死……死人了，死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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