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如同亿万头咆哮的白色巨兽,肆虐着断穹山脉延伸出来的这片荒野。
沈惊寒如同一道融入狂风暴雪中的幽影,在齐膝深的积雪中疾行。
足尖每一次点地,都精准地落在凸起的岩石或尚未被完全覆盖的枯树根上,身体借着微弱的反弹之力向前滑掠,留下极浅、很快又被新雪覆盖的痕迹。
流风诀“风拂柳”的身法,在枢眼星力滋养和生死磨砺下,已臻至一种近乎本能的境地,轻盈迅捷,却又带着一种捕食者般的沉凝。
怀中的流风佩持续发出微弱却清晰的嗡鸣,如同最忠诚的罗盘,不仅指引着方向,更让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前方传来的、属于寒刃阁杀手特有的阴冷气息——那是杀戮与死亡浸染出的独特“场”。
越是靠近野狐坡,这股气息便越是清晰、粘稠。
三里路程,在风雪与潜行中显得格外漫长。
当流风佩的嗡鸣陡然变得急促,带着明显的警示意味时,沈惊寒猛地停下脚步,伏身在一块被积雪覆盖的巨大岩石之后。
风雪稍歇的间隙,视野略为清晰。
前方不远,一座依着荒凉山坡而建的建筑轮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正是那废弃的驿站!
驿站早已破败不堪。木质的院墙大半坍塌,腐朽的门板歪斜地挂在门框上,在狂风中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呀声。
主屋的屋顶塌陷了大半,露出黑黢黢的椽子,如同巨兽残缺的肋骨。
唯有一侧的马厩,虽然同样破旧,但相对完整,厚厚的积雪覆盖其上,几乎与山坡融为一体,若非流风佩的指引和那股阴冷的杀意,极难发现异常。
驿站周围并非一片死寂。
沈惊寒伏在岩石后,屏息凝神,将《流风诀》内力缓缓运至双耳。
风声、雪落声、驿站木板的呻吟声…在这些杂乱的声音之下,他捕捉到了极其细微、却规律性极强的声响——那是刻意放轻、在积雪上交替落脚的脚步声!
至少有两道,围绕着驿站废墟外围,如同幽灵般无声地巡逻。
更远处,在那相对完整的马厩方向,一股极其隐晦、却如同蛰伏毒蛇般阴冷凶戾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涟漪,缓缓扩散开来。
那气息比之前遭遇的“夜枭”更加凝练,更加深沉,带着一种掌控生死的漠然——是“鬼鹫”!
他果然坐镇在此!
沈惊寒的心跳微微加速,并非恐惧,而是猎手锁定猎物时的兴奋与凝重。
据点找到了,守卫森严,首领坐镇。
硬闯是取死之道。
他需要眼睛,需要看到里面的情形,找到那条毒蛇的七寸!
风雪再次猛烈起来,天地间一片混沌。
沈惊寒眼中精光一闪,机会!
他如同壁虎般贴着冰冷的岩石滑下,身体伏低到极限,几乎与雪地融为一体。
借着风雪的掩护和巡逻守卫视线被遮蔽的瞬间,他如同一道无声的闪电,猛地窜出!
目标直指驿站主屋那塌陷的屋顶方向!
“风拂柳”身法催动到极致,足尖在雪地上只留下几乎无法察觉的浅痕。
几个起落,他已悄无声息地攀上了主屋侧面一段尚未完全倒塌、被积雪覆盖的断墙。
断墙上方,便是那塌陷的屋顶形成的巨大豁口。
他如同一缕青烟,从豁口处无声滑入。
主屋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阴森。
腐朽的梁柱东倒西歪,厚厚的灰尘混合着积雪覆盖了地面和残存的家具。
刺骨的寒风从豁口和无数破洞中灌入,发出呜咽般的怪响。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沈惊寒紧贴着冰冷的墙壁,隐藏在阴影中,目光如同最敏锐的鹰隼,瞬间扫过整个空间。没有活人气息。
他迅速锁定了目标——主屋与旁边马厩相连的那堵厚实的土坯墙!
墙上有一扇早已腐朽不堪的木门,门板歪斜,露出缝隙。而那股阴冷的杀意核心和隐约的人声,正是从门后传来!
马厩!那里才是真正的据点核心!
沈惊寒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木门边,侧耳倾听。
门板腐朽,隔音极差。
“…信号已发出三短一长,按约定,是得手或需支援。夜枭七号和八号去了这么久,也该有回音了。”
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急什么。”
另一个冰冷、如同金属摩擦的声音响起,带着绝对的掌控感,正是沈惊寒感知到的“鬼鹫”!
他语气漠然,“雪泥镇那破医馆,能有什么像样的抵抗?或许是发现目标重伤垂死,需要人手搬运。再等一刻钟。若再无消息,夜枭九号、十号,你们去接应。”
“是,大人!”
两个低沉的声音同时应道。
接着是短暂的沉默,只有炭火燃烧的噼啪声隐约传来。
沈惊寒心中冷笑。
一刻钟?
足够了!
他需要看到更多!
他的目光落在腐朽木门上方,那里有一道因门板歪斜而裂开的、约两指宽的缝隙!
位置很高,不易被察觉。
他深吸一口气,体内《流风诀》内力运转,身体如同失去了重量般,贴着墙壁缓缓向上“滑”去,动作轻柔得没有带起一丝灰尘。他小心翼翼地将眼睛凑近那道缝隙。
视线豁然开朗!
破败的马厩内部已被彻底改造过。
腐朽的草料和隔栏被清理一空,地面平整。
中央燃着一堆篝火,跳跃的火光驱散了部分寒意,也映照着里面的人影。
篝火旁,背对着木门方向,坐着一个身形并不高大、却异常精悍的身影。
他穿着一身暗哑无光的黑色皮甲,没有戴头盔,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后脑勺上纹着一只狰狞鬼鹫头颅的后脑勺!
正是“鬼鹫”!
他正拿着一块磨刀石,慢条斯理地打磨着一柄形状奇特、如同猛禽利爪般的弯曲短刃。
动作平稳,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
在鬼鹫左右两侧,各站着两名身着同样黑色夜行衣、戴着只露双眼面罩的杀手,气息沉凝,如同四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这四人,加上之前派去医馆的两个(已被沈惊寒解决),以及门口巡逻的两个,正好是“夜枭”十人小队!
马厩的角落,堆放着一些行囊和武器架。
但沈惊寒的目光,瞬间被篝火旁另一个东西吸引了!
那是一个半人高的、用某种暗沉金属打造的坚固箱子!
箱子没有上锁,盖子虚掩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卷卷用黑色油布包裹的…卷轴!而在箱子旁边,随意丢弃着一件东西——一枚巴掌大小、边缘磨损严重、刻着“镇北”两个古朴大字的青铜令牌残片!
与他从墨隐处所得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镇北侯府的暗卫令牌!果然是魏渊!
沈惊寒的心脏狂跳起来!
证据!
这就是魏渊指使寒刃阁屠戮镇北侯府的铁证!
这些卷轴…难道是任务记录?
或是…与魏渊联络的信件?
就在他心神激荡,目光死死锁定那令牌和金属箱的瞬间——
篝火旁的鬼鹫,磨刀的动作陡然一顿!
他那颗纹着鬼鹫的光头,极其缓慢地、如同察觉到了什么致命威胁般,转了过来!
一张瘦削、颧骨高耸、如同骷髅般苍白的脸暴露在火光下。
他的眼睛细长,瞳孔是一种诡异的灰白色,仿佛蒙着一层死气,此刻正带着一种洞穿灵魂般的冰冷锐利,精准无比地透过木门上方的缝隙,锁定了沈惊寒的眼睛!
被发现了!
一股如同实质般的恐怖杀意,如同冰封万载的寒潮,瞬间穿透腐朽的木门,将沈惊寒全身笼罩!
那灰白色的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只有纯粹的、对猎物锁定后的漠然杀机!
“有老鼠。”鬼鹫的声音依旧冰冷平淡,却如同死神的宣判。
“什么?!”旁边的四个夜枭杀手瞬间反应过来,杀气腾起,目光如电般射向木门!
没有任何犹豫!
沈惊寒在鬼鹫目光锁定自己的瞬间,身体已如同被压紧的弹簧般猛地向下坠落!
同时,他灌注了全身《流风诀》内力的右拳,狠狠轰向脚下的腐朽地板!
“轰咔!”
一声巨响!
本就摇摇欲坠的地板在狂暴的力量下瞬间碎裂!
木屑尘土飞扬!
沈惊寒的身体随着崩塌的地板一同向下坠落!
下方并非实地,而是主屋下方一个不知深浅的、堆满垃圾和积雪的坑洞!
这是他之前潜入时就观察到的地形!
“追!格杀勿论!”鬼鹫冰冷的声音穿透烟尘。
“咻!咻!咻!”
数道凌厉的破空声几乎在沈惊寒下坠的同时响起!
几枚闪烁着幽蓝光芒的菱形飞镖,如同毒蛇般射入了他刚才所在的区域,深深钉入墙壁和梁柱!
沈惊寒落入坑洞的瞬间,强忍着下坠的冲击和呛人的灰尘,身体就地一滚,卸去力道。
他毫不停留,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坑洞另一端一个被杂物半掩的、通往驿站后方的破洞猛冲过去!
那是他预设的退路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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