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壶济世”医馆的东厢房内,弥漫着苦涩药香与微弱烛光交织的压抑气息。
墨隐躺在简陋的板床上,呼吸微弱却平稳,老山参汤吊着的一丝元气,让那灰败的脸上勉强维持着生命的迹象。
老大夫已尽了人事,剩下的,只能看墨隐自身的意志,以及那盘踞心脉的蚀心蛊毒与枢眼星力压制间的脆弱平衡何时被打破。
沈惊寒盘膝坐在角落的阴影里,如同一尊沉默的石像。
窗外,雪泥镇的夜色浓得化不开,寒风在狭窄的街道上呜咽,卷起细碎的雪沫拍打着窗棂。
白日里那些粘稠的窥视感并未因夜幕降临而消散,反而如同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变得更加阴冷、更加难以捉摸。
他闭着眼,意念沉入丹田。
新生的《流风诀》内力在枢眼星力的无形滋养下,已不再是最初那缕微弱的气息,而是化作一股坚韧而凝练的暖流,沿着初步成型的经脉路径稳定流转。
每一次循环,都带来一丝微弱却真实的壮大感,左臂伤口的刺痛在暖流抚过时也减轻了几分。
十日的蛰伏期,是枷锁,亦是熔炉。
他在熔炼着愤怒,在积蓄着力量,也在梳理着从市井风闻中获取的碎片信息。
魏渊的黑甲军已进山,目标星枢遗迹!
黑石堡的累累白骨与“蚀心鬼”的恐怖传闻!
刘三爷当铺里的异常,客栈胖掌柜的审视,以及此刻窗外那挥之不去的寒意!
魏渊的势力如同巨大的蛛网,已将这小小的雪泥镇笼罩其中。
而墨隐,就是那张网上最诱人、也最致命的饵料。寒刃阁的追兵,绝不会善罢甘休。
坐等十日?
沈惊寒心中冷笑,那无异于束手待毙!
被动防御,永远无法掌握主动。他需要眼睛,需要耳朵,更需要知道,这张网究竟有多密,网眼在哪里!
夜已深沉,万籁俱寂。唯有寒风呼啸,更添几分肃杀。
突然!
医馆后院,那只看门的老黄狗猛地发出一声极其短促、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随即彻底没了声息!
沈惊寒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寒芒如电,瞬间刺破黑暗!
来了!
没有脚步声,没有破风声。
只有一股极其轻微、却冰冷刺骨的杀意,如同无形的冰锥,穿透了厚实的墙壁,精准地锁定了东厢房的位置!
这杀意,远比之前遭遇的蛊狼和刑罡更加内敛,更加致命!
是真正的、经验丰富的猎杀者!
沈惊寒的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无声无息地从矮凳上弹起,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他右手悄然按在腰间的短刃柄上,左手则虚扣着几枚在医馆角落找到的、打磨粗糙的骨针。
流风佩在怀中发出极其微弱、只有他能感知的嗡鸣,并非预警方向,而是对这股纯粹杀意的本能排斥。
“咻…咻…”
两道细微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破空声,如同毒蛇吐信,毫无征兆地穿透了东厢房糊着厚纸的窗户!
目标并非沈惊寒,而是直指床上昏迷的墨隐!
是淬毒的吹箭!
就在毒箭射入的瞬间,沈惊寒动了!
他并未扑向墨隐,而是如同鬼魅般侧移一步,左手闪电般弹出!
“叮!叮!”
两声轻响!灌注了《流风诀》内力的骨针,精准无比地在半空中拦截了那两道乌黑的毒箭!
骨针碎裂,毒箭也被撞偏了方向,笃笃两声钉在了床头的木板上,箭尾犹自震颤!
“哼!”窗外传来一声压抑的冷哼,带着一丝意外。
一击不中,杀意陡增!
“嘭!”一声闷响,东厢房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面猛然撞开!
木屑纷飞!
两道如同融入夜色的黑影,如同离弦之箭,一左一右猛扑进来!
动作迅捷无声,配合默契,一人直扑床上的墨隐,手中幽蓝的匕首在黑暗中划出致命的轨迹!
另一人则如同附骨之蛆,瞬间锁定墙角阴影中的沈惊寒,两柄薄如蝉翼、闪烁着寒光的短刃,如同毒蛇的獠牙,分刺他咽喉与心窝!
寒刃阁的精锐杀手!
代号“夜枭”!
以潜行、暗杀、配合默契著称!
沈惊寒瞳孔骤缩!
对方的速度和狠辣远超预期!他脚下“风拂柳”身法瞬间催动到极致,身体如同狂风中的一片落叶,险之又险地贴着刺向咽喉的短刃向后飘退!
同时,右手短刃灌注内力,化作一道淡青色的流光,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啸,悍然迎向刺向心窝的另一柄短刃!
“铛!”
金铁交鸣,火星四溅!
沈惊寒只觉得一股阴冷刁钻的劲力顺着短刃传来,震得他手臂微麻!
对手的力量和技巧,绝非普通喽啰!
他借力再退,后背重重撞在墙壁上,震落一片灰尘。而扑向墨隐的那个杀手,匕首已然刺到了墨隐胸前!
千钧一发!
“滚开!”沈惊寒目眦欲裂!
左手猛地一挥,剩下的几枚骨针带着凄厉的破空声,如同天女散花般射向那杀手的后心、脖颈数处要害!
不求伤敌,只为逼退!
那杀手显然没料到沈惊寒在同伴的逼迫下还能发出如此刁钻的反击,更顾忌同伴的安危,刺向墨隐的匕首不得不强行收回,身体诡异地一扭,如同无骨的软蛇,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大部分骨针,但仍有一枚擦着他的肩胛骨飞过,带起一溜血花!
“点子扎手!先解决这个!”
受伤的杀手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
他与同伴瞬间交换了一个眼神,两人竟同时舍弃了墨隐,如同两道纠缠在一起的黑色旋风,一左一右,以更加凌厉狠辣的攻势,朝着墙角的沈惊寒猛扑而来!
短刃与匕首交织成一片致命的刃网,封死了他所有闪避空间!
压力如山崩海啸!
狭小的房间内,杀机瞬间沸腾!
沈惊寒背靠墙壁,退无可退!
体内新生的《流风诀》内力在生死压迫下轰然沸腾!
丹田气海仿佛被点燃,一股沛然的力量感瞬间充斥四肢百骸!
他眼中再无丝毫慌乱,只剩下冰冷的杀意和一种初生的、掌控力量的沉静!
“风起!”
心中一声低喝!
沈惊寒不再被动闪避!
他右脚猛地蹬在身后的墙壁上,身体如同离弦之箭,不退反进,悍然撞入左边杀手挥来的刃网之中!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找死!”左边杀手眼中闪过一丝狞笑,短刃轨迹不变,直刺沈惊寒心窝!
就在短刃及体的刹那,沈惊寒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风托起,以毫厘之差凌空侧翻!
流风诀“风拂柳”的精髓被他发挥到了超越以往的境界!
身体柔韧度与瞬间爆发力完美结合!
同时,他手中的短刃并未格挡,而是循着寒玉壁上那条被星图点亮、此刻在生死压力下变得无比清晰的隐晦轨迹,带着一丝微弱却极其凝聚的流风锐气,如同毒蝎摆尾,刁钻无比地反撩向杀手因挥刺而暴露的腋下空门!
“青藤绕·逆鳞刺!”
“嗤啦!”
一声裂帛轻响!
灌注了流风锐气的短刃,轻易撕裂了杀手坚韧的夜行衣,在他腋下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口!
阴冷的《流风诀》气息瞬间侵入!
“呃啊!”左边杀手发出一声短促的痛呼,攻势瞬间瓦解,身体踉跄后退!
沈惊寒一击得手,毫不停留!
身体借着侧翻之力落地,重心未稳,右边杀手的匕首已然带着幽蓝的毒光刺到肋下!
角度刁钻,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避无可避!
沈惊寒眼中厉芒爆射!
他竟不闪不避,左手并指如剑,指尖瞬间凝聚起一点刺目的淡青色星芒!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流风锐气,更融入了一丝他意念强行引动、自枢眼核心领悟的星力穿透之意!一指点出,无声无息,却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点向右边杀手握匕的手腕!
“星刺·破罡!”
“噗!”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油!
那点凝聚的星芒指风,竟无视了杀手护腕的防御,毫无阻碍地洞穿了他的手腕!
凝聚的《流风诀》内息混合着穿透性的星力,瞬间炸开!
“啊——!”右边杀手发出凄厉的惨叫!
整只右手连同匕首瞬间失去了知觉,手腕处一个血洞汩汩冒血,深可见骨!
剧痛让他眼前发黑,攻势彻底崩溃!
兔起鹘落,不过呼吸之间!
两个配合默契、攻势凌厉的“夜枭”杀手,一个腋下重创,血流如注;一个手腕被废,战力尽失!
两人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看着墙角那个衣衫染血、眼神却冰冷如九幽寒潭的少年,如同看着一头从阴影中暴起的洪荒凶兽!
沈惊寒剧烈喘息着,胸口起伏。
刚才那两击,看似简单,实则将他初步掌控的《流风诀》内力、身法、以及对星力穿透的粗浅领悟运用到了极致,消耗巨大。
左臂的伤口也因爆发而再次崩裂,鲜血渗出。
但体内奔腾的力量感和掌控感,却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冷冷地扫了一眼两个失去战力的杀手,没有丝毫犹豫,短刃一挥,一道寒光闪过,左边那个腋下受伤的杀手喉咙瞬间被割开,鲜血狂喷,身体软软倒下。
“你…你想干什么?!”
右边那个手腕被废的杀手看着同伴瞬间毙命,死亡的恐惧瞬间攫住了他,声音因剧痛和惊骇而扭曲变形。
他挣扎着想后退,却因手腕剧痛而无法发力。
沈惊寒一步踏前,沾血的短刃冰冷的刀锋抵在杀手的咽喉,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寒风:
“寒刃阁?魏渊的狗?”
杀手身体一僵,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但死亡的冰冷触感让他不敢妄动。
“说!据点在哪?来了多少人?谁带队?”
沈惊寒的刀锋微微用力,一丝血线顺着杀手的脖颈流下,
“不说,现在就送你去见同伴!”
“在…在镇外…三里…野狐坡…废弃的驿站…”
杀手声音颤抖,死亡的恐惧压倒了一切,
“来…来了一个小队…‘夜枭’十人…领队…是…是‘鬼鹫’大人…他…他在等我们的信号…”
“鬼鹫?”
沈惊寒眼神一凝,这个名字在墨隐零星的提及中,是寒刃阁内地位颇高的金牌杀手,擅长追踪与审讯,心狠手辣。
“信号是什么?”
“夜…夜枭啼鸣…三短一长…”
杀手喘息着,
“若是…若是得手…或…或需支援…”
沈惊寒心中念头急转。
十人小队,金牌杀手“鬼鹫”带队!
这阵容,显然是为他和墨隐量身定做的杀局!被动防守,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墨隐无法移动,医馆绝不可久留!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计划瞬间在他脑海中形成。
他猛地收回短刃,在杀手惊愕的目光中,闪电般出手,一掌切在他的颈侧!
“呃…”杀手闷哼一声,眼前一黑,晕死过去。
沈惊寒迅速行动。
他扒下这个昏迷杀手还算完整的夜行衣和面罩,套在自己身上。
又快速清理了地上的血迹,将两具尸体(一死一昏)拖到墙角阴影处,用杂物稍作掩盖。
做完这一切,他走到墨隐床边,深深看了一眼昏迷的同伴。
“影子,等我回来。”
声音低沉却坚定。
他深吸一口气,走到窗边,侧耳倾听片刻。
后院死寂一片,那只老黄狗已然毙命。
他模仿着刚才听到的、那极其逼真的夜枭啼鸣,朝着镇外野狐坡的方向,发出了三短一长、带着一丝凄厉的鸣叫。
“咕咕咕——咕!”
声音在寂静的雪夜中传出老远。
发出信号后,沈惊寒不再停留。
他如同真正的夜枭,身形一闪,悄无声息地翻出医馆后窗,融入了茫茫的黑暗风雪之中。
他没有直接奔向镇外野狐坡,而是如同鬼魅般在小镇狭窄的巷道间急速穿行,利用房屋的阴影和夜色的掩护,绕了一个大圈,从另一个方向朝着镇外潜去。
风雪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密集落下,很快掩盖了足迹。
沈惊寒将“风拂柳”身法运用到极致,足尖在积雪和屋脊上轻点,速度极快却几乎不发出声响。
流风佩在怀中发出微弱的嗡鸣,指引着他避开可能的暗哨,同时也让他体内的《流风诀》内力在高速奔行中变得更加活跃、更加凝练。
主动出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他要循着猎物的踪迹,反过来成为猎手!
他要亲眼看看,这“鬼鹫”究竟是何方神圣,更要看看,能否从这寒刃阁的据点中,撕下魏渊黑暗势力的一角!
雪夜如墨,杀机四伏。
一道融入夜色的身影,如同追寻着血腥味的孤狼,义无反顾地扑向了那蛰伏着致命毒蛇的巢穴。
追踪,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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