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宝阁的大门在身后闭合的刹那，所有声音都消失了。陈默的耳朵像是被塞进了两团棉花，只能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和血液冲刷太阳穴的轰鸣。
“这是......”他刚开口，就被眼前的景象震得忘了后半句话。
沉宝阁内部远比外观庞大，仿佛踏入了另一个空间。他们站在一条由活体珊瑚构成的桥上，桥下是深不见底的海水，泛着幽蓝的微光。无数发光的鱼群在水中游弋，时而聚集成球，时而散作星河。穹顶高悬，垂下千万条晶莹的水母触须，每一条尖端都挂着水滴状的明珠，照亮了整个空间。
“须弥纳芥子。”柳青璃轻声道，“这沉宝阁内部被大能者开辟了空间。”
珊瑚桥微微晃动，像是活物的呼吸。陈默小心地迈出一步，桥面立刻泛起一圈荧光，随着他的脚步延伸向前方。远处隐约可见一座由沉船残骸堆砌的岛屿，上面矗立着样式古怪的建筑。
“月佩还在发热吗？”柳青璃问道。
陈默摸了摸胸前的玉佩，入手滚烫：“比刚才更热了，好像在指引方向。”
他循着月佩的感应向前走去，柳青璃紧随其后。桥下的鱼群突然骚动起来，有几条跃出水面，露出满嘴尖牙。陈默这才注意到那些根本不是普通的鱼——它们长着人脸，眼睛却像鲨鱼一样冰冷无情。
“噬灵鱼。”柳青璃按住剑柄，“别靠近桥边，它们能嗅到灵力的味道。”
仿佛印证她的话，一条足有成人手臂长的怪鱼猛地跃起，直扑陈默面门！柳青璃剑光一闪，怪鱼被斩成两段落入水中，立刻被同类分食干净。但血腥味刺激了整群鱼，水面顿时沸腾起来，无数怪鱼开始撞击珊瑚桥。
“跑！”陈默拉起柳青璃的手向前冲去。
珊瑚桥在脚下剧烈摇晃，有些地方已经开始断裂。陈默右眼刺痛，视野中浮现出诡异的银色路径——那是月佩在指引安全路线。他毫不犹豫地跟着银光跳跃，柳青璃虽然看不见路径，但信任地紧跟其后。
两人堪堪冲过最后一段桥面，身后的珊瑚就轰然坍塌，激起数丈高的水花。噬灵鱼群在断桥处徘徊，不甘心地嘶叫着，却不敢靠近岸边。
陈默喘着粗气，这才有机会打量眼前的建筑群。最近处是一座八角形的亭子，柱子是用鲸骨拼接而成，屋顶覆盖着鳞片状的贝壳。亭子中央摆着一口青铜大缸，缸中盛满漆黑如墨的液体，表面不时冒出气泡。
“龟甲会在哪里？”柳青璃环顾四周，“这里看起来像个废弃的祭坛。”
陈默走近青铜缸，月佩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他探头看向缸内，黑漆漆的液体中隐约有金光闪烁。
“在缸底。”陈默皱眉，“但不知道这液体是什么，贸然伸手......”
柳青璃从发间取下一支银钗，轻轻浸入液体。银钗刚触到表面就“嗤”地冒起白烟，抽出来时已经腐蚀得只剩半截。
“蚀骨水。”她脸色发白，“连精钢都能融化。”
陈默绕着青铜缸转了一圈，发现缸壁上刻着细小的符文，排列方式似曾相识。他右眼的银光微微闪烁，那些符文突然在他视野中重组，形成一幅星图。
“这是......北斗七星的变体？”陈默喃喃道。江寒舟曾教过他一些基础星象，眼前这图案像是把北斗七星倒转过来，又在旁边加了三颗隐星。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按照星图顺序轻触缸壁上的符文。当点到第七下时，缸中黑水突然旋转起来，形成一个漩涡，露出缸底的东西——一块巴掌大的黑色龟甲，上面流动着金色纹路。
“就是它！”陈默惊喜道，却马上犯了难，“可怎么取出来？”
柳青璃从腰间解下一个玉瓶：“试试这个。”她倒出几滴清亮的液体在掌心，念动咒语，液体立刻伸展成一张透明的薄膜覆盖在她手上。
“避水诀加玉髓护膜，应该能撑几个呼吸。”她深吸一口气，迅速将手伸入漩涡。
薄膜与黑水接触的瞬间就发出“滋滋”的响声，柳青璃额头渗出冷汗，但还是准确地抓住了龟甲。就在她抽手的刹那，整个青铜缸突然剧烈震动，黑水如活物般顺着她的手臂缠绕而上！
陈默不假思索地抓住柳青璃的肩膀，月佩爆发出耀眼的银光。黑水像是被烫到一般退缩回缸中，柳青璃趁机抽出手臂，薄膜已经腐蚀殆尽，但她手上牢牢抓着那块龟甲。
“拿到了！”她喘着气摊开手掌。
龟甲入手冰凉，上面的金色纹路像是活物般缓缓流动，组成各种奇特的图案。陈默刚想细看，整个沉宝阁突然剧烈震动起来，远处传来石门破裂的轰响。
“阴骨老人破门了！”柳青璃脸色一变，“莫云霄没挡住他？”
陈默将龟甲塞入怀中：“先找别的出口！”
两人冲向建筑群深处，穿过一片由珊瑚构成的迷宫。身后的震动越来越近，伴随着阴骨老人刺耳的笑声：“跑吧跑吧，小老鼠们！老朽最喜欢追猎游戏了！”
迷宫尽头是一面刻满星辰图案的石壁，看起来是死路。陈默右眼的银光再次闪烁，他注意到石壁上的星辰排列与龟甲上的纹路有某种对应关系。
“帮我挡一会儿！”他对柳青璃喊道，同时将龟甲贴在石壁上，开始按照纹路移动上面的星辰。
柳青璃拔剑守在通道口，很快阴骨老人的身影就出现在拐角处。老怪物比之前更加狰狞，半边身子沾满血迹，显然与莫云霄的战斗并不轻松。
“丫头，让开。”阴骨老人伸出枯爪般的手，“老朽只要那块龟甲和月佩，可以饶你不死。”
柳青璃的回答是一道凌厉的剑气。阴骨老人怪笑着闪避，袖中飞出数十根骨针。柳青璃舞剑成幕，大部分骨针被挡下，但还是有两根擦过她的手臂，立刻留下两道乌黑的伤口。
“针上有毒！”她踉跄了一下，单膝跪地。
“噬魂散，滋味如何？”阴骨老人缓步逼近，“放心，不会立刻要你的命，只会让你看着自己的血肉一块块腐烂......”
陈默听到柳青璃的痛呼，心急如焚，但手上的工作不能停。星辰已经移动了大半，石壁开始发出低沉的嗡鸣。就在阴骨老人即将抓住柳青璃的瞬间，陈默终于完成了最后一步——石壁上的星辰大放光明，整个墙面缓缓旋转，露出一个黑洞洞的通道。
“青璃！”陈默冲过去扶起她，两人跌跌撞撞地冲进通道。
阴骨老人怒吼一声追来，却被突然落下的一道石门拦住。老怪物疯狂攻击石门，裂纹迅速蔓延，显然撑不了多久。
通道内漆黑一片，只有月佩散发着微弱的银光。柳青璃的情况越来越糟，嘴唇已经呈现青紫色，呼吸微弱。陈默扶着她艰难前行，通道却似乎没有尽头。
“放...下我......”柳青璃气若游丝，“带着龟甲...走......”
“闭嘴！”陈默声音发抖，“江寒舟没教过我放弃同伴！”
通道突然向下倾斜，两人不受控制地滑入一个圆形石室。石室中央是个水池，池水清澈见底，水底铺满了发光的鹅卵石。四周墙壁上刻满了古老的壁画，描绘着一些难以理解的场景——有七颗流星坠入大海，有巨人从海中升起，还有无数小人跪拜一个背对众生的身影。
陈默顾不上研究壁画，急忙将柳青璃扶到池边。他右眼的银光扫过池水，发现水中蕴含着纯净的灵力。
“可能是疗伤灵泉。”他撕开柳青璃的衣袖，将发黑的手臂浸入水中。
奇迹发生了——乌黑的毒素如烟雾般从伤口渗出，在水中消散。柳青璃的脸色渐渐恢复红润，呼吸也平稳下来。陈默长舒一口气，这才有心思观察四周。
壁画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背对众生的身影。他披着月光编织的斗篷，右手持剑，左手托着一轮弯月，脚下踩着七颗星辰。陈默越看越觉得那轮弯月与自己佩戴的月佩形状相似。
“月君......”他喃喃自语，突然头痛欲裂。
一些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无尽星海中，七位修士追逐一道银光；惊天大战，星辰陨落；最后是一声叹息：“以我残魂，护此火种......”
“陈默？”柳青璃虚弱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你怎么了？”
陈默摇摇头，发现自己的右眼流下了银色的泪水：“没事，可能是月佩......”
话音未落，石室突然剧烈震动，顶部落下簌簌灰尘。远处传来石门破碎的巨响，阴骨老人的尖笑回荡在通道中。
“他来了！”柳青璃挣扎着站起来，虽然毒素已清，但依然虚弱。
陈默环顾四周，石室没有其他出口。就在绝望之际，他注意到水池底部似乎有暗流——那些发光的鹅卵石正在缓慢移动，形成某种图案。
“水下有路！”他迅速脱下外袍，“能憋气吗？”
柳青璃点头：“玉虚门弟子都学过龟息术。”
两人深吸一口气潜入水中。陈默右眼的银光在水下格外明亮，照亮了池底一个狭窄的通道。他们顺着通道游去，很快前方出现亮光。
就在即将到达出口时，陈默突然感到小腿一阵剧痛——一条噬灵鱼不知何时钻进了通道，正死死咬住他的腿！鲜血立刻在水中弥漫开来，更多的噬灵鱼闻腥而来。
柳青璃转身挥剑，但水下动作迟缓，只斩杀了最前面的几条。鱼群越聚越多，眼看就要将两人包围。陈默心中涌起一股绝望的愤怒，右眼银光暴涨，月佩变得滚烫，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胸口流向四肢。
他下意识地挥手，一道银蓝色的剑气如潮水般涌出，所过之处噬灵鱼尽数化为齑粉！不仅是鱼群，连通道都被这一击扩大了数倍，水流裹挟着两人冲出了出口。
“哗啦”一声，两人浮出水面，发现自己在一个海底洞穴里。头顶是透明的海水，隐约可见巨型水母游过的影子。洞穴一侧有条向上的斜坡，通向一个闪着微光的出口。
“刚才那是......”柳青璃震惊地看着陈默，“瀚海剑意？”
陈默自己也难以置信地看着双手：“我不知道...就是突然感觉......”
他的话被一阵咳嗽打断，右眼的银光忽明忽暗，鼻孔流下一缕鲜血。月佩使用过度的代价开始显现。
“先出去再说。”柳青璃扶着他游向岸边。
两人湿漉漉地爬上斜坡，走向出口。光芒越来越强，最终他们眯着眼走出洞穴，发现自己站在霓虹水母的伞盖边缘，下方就是蜃楼海市的主城区。天色已近黄昏，水母发出的光芒变得更加梦幻。
“我们绕了一圈又回来了？”陈默困惑道。
柳青璃指向远处：“不，你看——”
沉宝阁所在的位置被一团黑雾笼罩，隐约可见阴骨老人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更令人惊讶的是，黑雾上方悬浮着一个人影——莫云霄踏剑而立，白衣染血，却依然气势凌人。他手中掐诀，七柄光剑环绕周身，正与黑雾中的什么东西对峙。
“他还活着！”柳青璃惊呼。
陈默眯起右眼，透过银光看到黑雾中不止阴骨老人一个——还有三个同样装束的黑袍人，每人手中都握着一根骨杖，顶端镶嵌着骷髅。
“四个金丹......”他心头一沉，“莫云霄撑不住的。”
仿佛印证他的担忧，黑雾突然化作一只巨手拍向莫云霄。白衣少年勉强躲过，但光剑已经被打散三柄。他嘴角溢血，身形摇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
陈默摸出怀中的龟甲，上面的金色纹路此刻异常活跃，似乎在呼应远处的战斗。他右眼的银光与纹路产生共鸣，突然理解了龟甲的部分含义——这是一幅地图，指向东海深处的某个地点，而那里沉睡着天外之人的力量。
“我们必须帮他。”陈默沉声道，“如果通天塔拿到龟甲......”
柳青璃按住他的肩膀：“但你现在的情况——”
“我有月佩，还有......”陈默举起长剑，回忆着刚才水下那一击的感觉，“一点点瀚海剑意的皮毛。”
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柳青璃从腰间取出一枚玉符捏碎，一道青光冲天而起——这是玉虚门的求救信号，在蜃楼海市应该能引来一些散修相助。
“走！”她拉起陈默的手，两人沿着水母伞盖边缘的褶皱，向战场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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