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突然变得凛冽，吹得窗棂咯咯作响。
云舟比陈默想象中还要平稳。这艘名为“破浪号”的中型云舟载着百余位修士，缓缓驶向蜃楼海市。甲板上挤满了人，有衣着华贵的世家子弟，也有风尘仆仆的散修，甚至还有几个戴着斗笠遮掩面容的妖族。
陈默靠在船舷边，看着脚下蔚蓝的海水。阳光穿透海面，照亮了水下数十丈的珊瑚礁，五彩斑斓的鱼群穿梭其间，偶尔能看到体型庞大的海兽影子游过。
“第一次出海？”柳青璃递给他一颗青色丹药，“含在舌下，防晕船的。”
陈默接过丹药，指尖不小心碰到柳青璃的手，两人都是一怔。丹药入嘴清凉，带着薄荷和海藻的混合味道，确实让翻腾的胃舒服不少。
“谢谢。”陈默轻声道，“你经常来东海？”
柳青璃靠在船舷上，海风拂动她的发丝：“我是在东海长大的。玉虚岛就在蜃楼海市东南三百里，小时候经常跟着师父来赶集。”
她指向远处一个逐渐放大的光点：“看，那就是今天的主载客水母——霓虹夫人，据说已经活了上万年。”
随着云舟靠近，陈默终于看清了那只巨型水母的全貌。它的伞盖直径超过百丈，通体呈现出梦幻的渐变色，从顶端的紫红到底部的湖蓝，无数发光纹路在伞盖上流动，宛如星河倒映。数百条触须垂入海中，每一条都粗如宫殿立柱，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吸盘。
“抓紧我。”柳青璃突然握住陈默的手，“要登陆了。”
云舟缓缓停靠在一条由触须编织而成的浮桥旁。乘客们排队踏上那条会蠕动的“桥”，陈默每一步都感觉像是踩在果冻上，触须表面渗出某种黏液，让鞋子牢牢粘住不会打滑。
“别往下看。”柳青璃感觉到他的手在出汗，“第一次走水母桥都会害怕。”
陈默却忍不住低头——透过半透明的触须，他看见下方百米处的海面，浪花小得像是一缕缕白线。一阵眩晕袭来，他死死抓住柳青璃的手。
“到了。”柳青璃的声音让他回过神来。
蜃楼海市的入口是一道由水母触须自然形成的拱门，穿过时会有一层黏液覆满全身，随即又迅速蒸发，只留下淡淡的咸腥味。
“防护膜。”柳青璃解释，“能让我们在水下自由呼吸三个时辰。”
拱门后豁然开朗。陈默睁大眼睛，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得说不出话来——整座城市建在巨型水母的伞盖之上，建筑全是由发光珊瑚和珍珠母贝构成，街道是半透明的凝胶状物质，踩上去会泛起涟漪般的纹路。各式各样的水族在空气中游动，仿佛海水被抽干却丝毫不影响它们活动。
“这边走。”柳青璃拉着陈默融入人群，“先找地方落脚，等子时再去沉宝阁。”
市集上热闹非凡。一个摊位上摆满了会唱歌的海螺，另一个摊位上则出售装在气泡里的记忆——买主可以把气泡贴在额头，体验别人的一段经历。陈默甚至看到有卖“情绪”的，摊主是个戴着眼罩的老者，面前摆着几十个小瓶，标签写着“初恋的悸动”、“丧亲的悲痛”、“顿悟的狂喜”之类。
“小心别乱碰。”柳青璃警告，“有些是蜃气幻化的假货，碰了会黏在神识上甩不掉。”
两人找了家建在小型水母背上的客栈。说是客栈，其实就是几个用海草编织的帐篷，固定在不会乱动的触须之间。店主是个缺了条胳膊的鲛人，收了两颗灵珠后递给他们一块鱼骨令牌。
“日落前回来，否则水母会带着帐篷沉到深海去。”鲛人咧开满是尖牙的嘴笑道，“上次有个客人睡过头，连人带帐篷被带到了三千丈下的海沟，捞上来时已经变成鱼食了。”
安顿好后，柳青璃提议去探探路。两人沿着主街向蜃楼海市中心走去，街道随着水母的呼吸微微起伏，四周的建筑也越来越宏伟。最中央是一座完全由红珊瑚构成的塔楼，塔尖镶嵌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即使在白天也散发着柔和的光晕。
“那就是沉宝阁？”陈默小声问。
柳青璃摇头：“那是珠光阁，东海散修联盟的地盘。沉宝阁没有固定位置，要靠月佩指引才能找到。”
正说着，陈默胸前的玉佩突然变得滚烫。他痛得一缩，发现月佩正发出微弱的银光，指向一条偏僻的小巷。
“有反应了！”陈默按住玉佩，“那边。”
巷子越走越窄，最后变成一条需要侧身通过的缝隙。月佩的光芒越来越强，当两人挤过最窄处时，眼前豁然开朗——一座由沉船残骸和鲸骨搭建的建筑出现在眼前，门楣上挂着一块锈蚀的铜牌，写着“沉宝阁”三个古篆。
“奇怪。”柳青璃皱眉，“还没到子时怎么就......”
她话音未落，陈默突然感到一阵恶寒。他猛地推开柳青璃，一道黑光擦着她的发梢飞过，钉入身后的墙壁——那是一根骨针，针尾还在微微颤动。
“反应不错嘛。”阴恻恻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不愧是江老道的徒弟。”
一个佝偻身影从沉宝阁屋顶飘落。来人披着灰色斗篷，露出的双手干瘦如鸡爪，指甲足有三寸长，泛着幽蓝的光泽。最骇人的是他的脸——没有五官，只有一张平滑的皮，正中央画着一张诡异的笑脸。
“阴骨老人！”柳青璃拔剑出鞘，“通天塔的金丹修士！”
陈默也抽出江寒舟留下的长剑，剑身泛起微弱的蓝光。月佩在胸前发烫，右眼的刺痛再次袭来，这次伴随着视野中闪烁的银色符文——他忽然能看清阴骨老人周身缠绕的黑气了，那些都是怨魂的残念。
“把月佩交出来，给你们留个全尸。”阴骨老人抬起手，十指间夹满了骨针，“否则抽魂炼魄，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柳青璃二话不说，剑尖挑起一道水浪劈向敌人。阴骨老人怪笑着闪避，骨针如雨点般射来。陈默挥剑格挡，剑刃与骨针相撞迸发出刺眼的火花。
“青璃，退后！”陈默突然喊道。他右眼中的银色符文急速流转，看清了阴骨老人下一步的动作——那老怪物袖中藏着一把用婴儿脊骨炼制的短剑，正等着柳青璃近身时偷袭。
柳青璃闻言急退，阴骨老人的偷袭落空，发出恼怒的嘶吼。陈默趁机催动月佩，一道银光如鞭子般抽向敌人。阴骨老人被击中肩头，斗篷燃起银色火焰，他急忙切掉燃烧的部分，声音终于带上惊怒：“月君的力量？！不可能！”
陈默自己也吃了一惊，但很快发现这一击消耗巨大——月佩的光芒明显暗淡了几分，他的右眼也开始流血。
“他撑不了多久！”阴骨老人看出端倪，双手结印，地面突然伸出数十只白骨手臂抓向两人。
柳青璃剑光如练，斩断近身的骨手，但数量实在太多。陈默咬牙再次催动月佩，这次却只激起一层微弱的银晕。眼看骨手就要抓住脚踝，一道白光突然从天而降！
“老阴骨，欺负小朋友算什么本事？”莫云霄的声音伴随着剑鸣响起。白衣少年踏剑而来，一道剑气将骨手尽数斩断。
阴骨老人暴退数步：“莫家的小杂种！你敢坏通天塔的好事？”
“坏事是我的爱好。”莫云霄落在陈默身前，背对着他说，“沉宝阁的门要开了，你们先进去。这老怪物交给我。”
陈默犹豫了一下：“你一个人......”
“快走！”莫云霄突然厉声道，“月佩的感应不会持续太久！”
仿佛印证他的话，沉宝阁的大门发出沉重的吱呀声，缓缓开启一条缝隙。柳青璃拉住陈默：“相信他一次！”
两人冲向大门，阴骨老人想阻拦，却被莫云霄的剑气逼退。就在陈默跨过门槛的瞬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莫云霄白衣染血，却笑得肆意张扬，而远处的屋顶上，还有更多黑袍人影正在赶来。
大门在身后轰然关闭，将一切喧嚣隔绝在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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