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山林笼罩着一层薄雾，陈默踩断枯枝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脆。他右眼的刺痛已经消退，但视野边缘仍残留着一圈淡红色的光晕，像是不肯散去的朝霞。
“再有半日就能到临海城。”柳青璃拨开挡路的藤蔓，“那里有直达东海的云舟。”
陈默点点头，怀里抱着的月光狐动了动耳朵。小东西的伤好得出奇地快，昨晚还奄奄一息，今早已经能自己舔毛了。他摸了摸月佩，温润的玉面上似乎有一丝暖意流转。
“你师父和江道长......”柳青璃突然开口，又顿住了。
“怎么？”陈默看向她。
柳青璃的侧脸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清晰，那颗泪痣像是凝结的露珠：“他们年轻时一起游历过东海。我师父临终前说，江道长救过她三次命。”
陈默脚步一顿。师父从不提自己的过往，他印象中的江寒舟永远是个邋遢老道，除了喝酒就是骂他笨。
“师父他......”陈默喉咙发紧，“从来没说过这些。”
“他们那一辈人都是这样。”柳青璃轻声道，“把故事带进坟墓，连墓碑都不留。”
林间忽然惊起一群飞鸟，两人同时警觉。柳青璃的手按在剑柄上，陈默则摸向怀中江寒舟留下的剑诀——这三天赶路时他一直在研习，虽然连入门都算不上。
“不是追兵。”一个清朗的声音从树顶传来，“不过二位若是再这么大声说话，引来通天塔的人也是迟早的事。”
陈默抬头，看见一个白衣少年斜倚在树杈上，手里把玩着一枚青玉棋子。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眉目如画，嘴角挂着玩世不恭的笑，腰间悬着一柄没有剑鞘的长剑。
“莫云霄！”柳青璃瞳孔骤缩，“你跟踪我们？”
“柳姐姐这话说的。”少年翻身落下，衣袂飘飘如谪仙，“临海城是我家，你们走的是我家的路，怎么成我跟踪你们了？”
陈默下意识护在柳青璃身前。莫云霄的名号他听江寒舟提过——通天塔百年一遇的天才，十五岁筑基，十七岁结丹，却因理念不合叛出师门。
“别紧张。”莫云霄转着手中的棋子，“我和那群黑袍疯子不是一路人。不过......”他忽然凑近陈默，鼻尖几乎碰到陈默的脸，“月佩的气息，果然很特别。”
陈默猛地后退，月佩突然发烫。莫云霄大笑起来，笑声惊起更多飞鸟。
“有趣！江老道的徒弟，带着月君的遗物，还有个玉虚门的丫头。”莫云霄眼中闪着危险的光，“这组合不去蜃楼海市赌一把，实在可惜。”
柳青璃的剑已经出鞘三寸：“你到底想干什么？”
“做个交易。”莫云霄弹指将棋子射入树干，入木三分，“我带你们安全进入东海，你们帮我取一件东西。”
“凭什么信你？”陈默握紧了剑诀。
莫云霄笑容不减，突然出手如电，指尖点向陈默眉心！柳青璃的剑光后发先至，却刺了个空——莫云霄的身影如水纹般消散，真身已出现在三丈外。
“就凭我若要杀你们，比捏死蚂蚁麻烦不了多少。”莫云霄甩了甩袖子，“考虑清楚，日落前在临海城醉仙楼找我。记住，你们已经被通天塔的影鸦盯上了。”
话音未落，少年身影已然消散，只余几片落叶缓缓飘落。
“幻术？”陈默额角渗出冷汗。
“莫家秘传的海市蜃楼诀。”柳青璃收剑入鞘，“他说的影鸦是真的。”
她指向不远处一棵枯树，树梢上停着三只通体漆黑的乌鸦，眼睛却是血红色的。当陈默看过去时，乌鸦齐齐转头盯着他，目光阴冷如毒蛇。
月光狐突然从陈默怀中跃起，银光闪过，三只乌鸦还没来得及飞起就被撕成碎片。但落地的鸦尸立刻化作黑烟消散，空气中弥漫着腐臭的味道。
“快走！”柳青璃拉起陈默就跑，“影鸦一死，主人立刻会感知到位置！”
两人在林间急速穿行，身后隐约传来翅膀拍打的声音，越来越近。陈默右眼又开始刺痛，视野中出现了诡异的重影——他看见无数黑鸦从四面八方涌来，而实际回头看却什么都没有。
“你的眼睛......”柳青璃注意到他右眼泛起的银光。
“没事！”陈默咬牙加快速度，“前面是不是有亮光？”
树林尽头，一座滨海城池在晨雾中若隐若现。城墙依山而建，形如弯月环抱海湾，城中楼阁高低错落，最显眼的是港口处停泊的几艘巨大云舟——那不是普通的船，而是由浮空木打造的修真界交通工具，船身刻满浮空阵法，帆布上绣着避风符文。
“临海城到了！”柳青璃指向最高处的一座朱红楼阁，“那就是醉仙楼，莫家产业。”
两人刚冲出树林，身后的树冠就剧烈摇晃起来，仿佛有狂风掠过。陈默回头一看，差点惊叫出声——数以百计的影鸦组成一张巨大的人脸，正朝他们扑来！
“进城！修真城池有禁制，邪物不敢硬闯！”柳青璃拽着陈默冲向城门。
守城的修士看到他们身后的鸦群，立刻敲响警钟。城门上的符纹逐一亮起，形成一道淡金色光幕。陈默和柳青璃堪堪穿过光幕，就听见身后传来雨打芭蕉般的密集撞击声——影鸦撞在光幕上，化作团团黑烟消散。
“二位惹上通天塔了？”守城修士皱眉问道。
柳青璃递过两块灵石：“路过山林时遇到的，多谢道友相助。”
修士收了灵石，脸色稍霁：“近日少走夜路，通天塔的疯狗们活动频繁。”他看了眼陈默泛着银光的右眼，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摆摆手放他们进城。
临海城的街道比陈默想象中还要繁华。青石板路两旁店铺林立，卖法器的、卖灵药的、卖符箓的应有尽有。空气中弥漫着海腥味和香料混合的奇特气息，街边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
“上好的避水珠！东海深处采集，一颗保你水下三日呼吸无忧！”
“千年珊瑚炼制的美容丹，姑娘来看看？”
“最新到的云州剑谱，筑基期就能修炼的御剑术......”
陈默看得眼花缭乱，差点撞上一个扛着鱼缸的小贩。鱼缸里游动的不是鱼，而是一团团会发光的水母，触须上还戴着迷你铃铛，叮当作响。
“东海特产铃音水母。”柳青璃拉着他绕开，“晚上放在屋里比夜明珠还漂亮，就是贵得离谱。”
转过三条街，醉仙楼的朱红大门已近在眼前。楼高七层，飞檐翘角上蹲着青铜铸造的避火兽，檐下挂着一串串风铃，随海风奏出空灵的音乐。
门口迎客的小厮看见柳青璃，立刻堆起笑脸：“柳仙子可算来了，我家少爷等得都快把棋盘砸了。”
陈默跟着柳青璃上楼，发现醉仙楼内部比外观还要奢华。楼梯扶手是用整块暖玉雕成，踩上去会有细微的灵力反馈，让人步履轻盈。墙上挂的不是普通字画，而是会动的修真界景致——昆仑雪崩、蜀山剑舞、蓬莱仙会，每一幅都在循环演绎。
顶层雅间门口站着两个侍女，皆是一身白衣，腰间佩剑。见他们到来，侍女无声地推开门，一股清冽的酒香立刻飘了出来。
莫云霄正盘腿坐在窗边的棋桌前，面前摆着一局残棋。窗外就是碧蓝的东海，阳光在水面碎成万千金箔。
“迟了半个时辰。”莫云霄头也不抬，“影鸦比我想的难缠？”
“少废话。”柳青璃冷着脸，“你要什么交易？”
莫云霄这才抬头，目光直接落在陈默身上：“我要你们去蜃楼海市的沉宝阁，取一块龟甲。”
“龟甲？”陈默皱眉。
“上古玄龟的腹甲，上面刻着东海秘境的地图。”莫云霄转动着手中的黑子，“沉宝阁每日子时会出现一炷香时间，只有月佩能指引正确入口。”
陈默下意识按住胸前的玉佩：“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江老道的徒弟。”莫云霄突然掷出黑子，棋子在空中化作一条黑龙扑向陈默！柳青璃拔剑欲挡，陈默却抬手制止——黑龙在距他面门三寸处消散，重新变回棋子落在他掌心。
“试探？”陈默强作镇定，手心已经沁出冷汗。
莫云霄笑了：“不错嘛，比江老道描述的聪明点。”他站起身，白衣无风自动，“听着，通天塔已经派了三位金丹修士守在蜃楼海市，其中有个叫阴骨的老怪物，最喜欢把年轻人的骨头做成法器。”
“为什么帮我们？”陈默直视他的眼睛。
“谁说我帮你们了？”莫云霄走到窗前，指着远处海面上若隐若现的虹光，“看，蜃楼海市要开了。那地方每七天出现一次，每次形态都不同。今天运气好，是水母载客型。”
陈默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海天相接处浮现出一片七彩光晕，光晕中渐渐显露出无数巨型水母的轮廓。那些水母大如楼船，半透明的伞盖下垂下晶莹的触须，彼此缠绕成索桥和阶梯，构成一座漂浮的海上城市。
“壮观吧？”莫云霄语气中带着骄傲，“东海三大奇观之首，完全由千年蜃气凝结而成。里面的东西半真半假，就看你有没有眼力分辨了。”
柳青璃走到陈默身边，低声道：“蜃楼海市确实是最好的掩护，通天塔的人不敢在里面大肆搜捕——容易触怒东海散修联盟。”
“明智的选择。”莫云霄拍手，“一个时辰后有云舟出发，票我已经买好了。”他抛给陈默一块玉简，“里面有沉宝阁的位置和龟甲的图样。记住，子时前必须出来，否则会被永远困在蜃气中。”
陈默接过玉简，神识一扫，龟甲的影像立刻浮现在脑海——那是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甲片，上面刻着会流动的金色纹路。
最后一个问题。”陈默收起玉简，“你要龟甲做什么？”
莫云霄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他转身望向大海，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找一个答案，关于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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