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
梁璐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事情，声音更加尖刻，“祁同伟，你搞清楚！这里是我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随便进来的地方！我不想见那些乡下人！更不想让他们身上的穷酸气沾脏了我的地板！”
祁同伟的拳头瞬间攥紧，指节发出咔吧的轻响，手背上青筋暴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充满了火药味。
梁璐看着祁同伟濒临爆发的样子，心头也微微一凛。她深知自己这个丈夫骨子里的狠劲和骄傲，真把他逼急了，后果难料。
而且…她目光不易察觉地扫过祁同伟眼中那抹罕见的、带着卑微的恳求，心里也飞快地权衡着利弊。
祁同伟和他那个短命的妹夫感情很深，这事她知道。如果自己真的一棍子打死，丝毫不留情面，恐怕会严重损害夫妻间本就不多的情分，甚至可能让他离心。
况且，名义上，自己确实是那孩子的舅舅母，一点不管，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显得她梁璐刻薄寡恩。
更重要的是…梁璐的左手下意识地轻轻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秘密在那里孕育。
这个孩子，是她维系这段婚姻、掌控祁同伟未来最重要的筹码。为了这个最终的目标，有些表面功夫，该做还是要做。
她脸上的怒气和尖刻慢慢收敛，重新挂上一副居高临下、带着施舍意味的表情，慢悠悠地开口，语气缓和了些许，但那股子优越感依旧挥之不去：“行吧，祁同伟，看在你的面子上，也看在那孩子刚死了爹可怜的份上。”
祁同伟紧绷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一丝，紧攥的拳头也微微松开。
梁璐话锋一转，带着审视：“不过，让我帮忙安排他去帝都读书？哼，帝都的学校，那是谁想进就能进的？就算是我爸的老关系，也不能随便浪费在这种乡下孩子身上。”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目光带着一种评估货物般的考量，“你明天上午先带他过来让我看看。
如果…如果这孩子还算机灵，眉眼周正，像个能读书、懂规矩的聪明孩子…”
她拖长了语调，右手优雅地拿起茶几上一个水晶烟灰缸把玩着，嘴角勾起一抹意义不明的浅笑。
“那…再说。”
祁同伟看着梁璐脸上那副施舍般的表情，听着她最后那句拖长了调子的“再说”，心头那根紧绷的弦终于松了一丝。虽然依旧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但至少，她松口了，愿意先见一见小天。这已经是目前能争取到的最好结果。
“小天这孩子很好的，聪明，懂事，有骨气！”祁同伟忍不住又夸了一句，试图在梁璐心里给外甥多加点分，“你见了就知道了，绝对不像你想象的那样……”
“行了行了，”梁璐不耐烦地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仿佛听这些描述都脏了耳朵，“好不好的，等明天我亲眼看了才算数。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将手中的水晶烟灰缸轻轻放回茶几，发出清脆的磕碰声，随即抚了抚平坦的小腹，语气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娇气，“我饿了，让张阿姨开饭吧。”
祁同伟看着她那副姿态，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丝轻松又被一股难以言喻的憋闷取代。他沉默地点点头，转身走向餐厅，背影在璀璨的水晶灯下显得有些孤寂。
……
清晨的阳光透过平安宾馆那不算太干净的玻璃窗，洒在苏凌天的脸上。他刚用冷水扑完脸，毛巾还搭在脖子上，门外就传来了熟悉的、沉稳有力的敲门声。
“小天？醒了吗？”是祁同伟的声音。
苏凌天连忙过去开门。门外，祁同伟已经换上了一身笔挺的警服常服，肩章熠熠生辉，整个人显得精神抖擞，只是眉宇间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色，显然昨晚并未休息好。
“舅舅，您这么早？”苏凌天有些意外。
“嗯，局里事情多，顺路过来看看你。”
祁同伟走进狭小的房间，目光快速扫过收拾得还算整洁的床铺和桌子，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显然对这简陋的环境并不满意。他转头看向苏凌天，语气温和：“住得还习惯吗？晚上睡得着不？”
“挺好的舅舅，能遮风挡雨就挺好。”苏凌天笑了笑，尽量显得轻松。
祁同伟没再多说什么，直接从警裤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不由分说地塞到苏凌天手里：“拿着。”
苏凌天一愣，入手沉甸甸的，估摸着至少有一千块。这在2000年初，对于一个学生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舅舅，这…这我不能要！我爸…我爸走之前给我留了钱的，足够我读完大学了！”
他连忙推拒，脸上带着真诚的急切。他刚得了系统十万块，虽然不能说，但确实不缺钱，更不想让舅舅破费。
“拿着！”
祁同伟的语气不容置疑，大手用力按住了苏凌天推拒的手，眼神带着不容反驳的威严和深沉的关切，“你爸留的是你爸的，这是我这个做舅舅的心意！你现在一个人在外面，身上没点钱傍身怎么行？
买点好吃的，该花就花，别委屈了自己。舅舅现在有这个能力！”
他见苏凌天还想说什么，直接打断，语气放缓了些，带着点长辈的嗔怪：“别跟舅舅犟！拿着，听话！我待会儿还有个会，得先走了。”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苏凌天一眼，那眼神里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愧疚、补偿的决心、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托付。然后，他利落地转身，大步离开了房间，留下一个挺拔却似乎背负着沉重担子的背影。
门轻轻关上。
苏凌天握着手中那厚厚一沓、带着舅舅体温的钱，怔怔地站在原地。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猛地冲上心头，瞬间弥漫至四肢百骸。这沉甸甸的不仅仅是钱，更是舅舅毫无保留的、带着补偿意味的关爱。
他想起昨晚梁璐那刻薄的嘴脸，想起舅舅在那个家里可能承受的憋屈，为了他，舅舅还是顶着压力，甚至可能放下了尊严去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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