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清池的风波,最终以一种荒诞的方式被强行画上了句号。
皇帝为了安抚受惊的爱妃,也为了粉饰自己对安禄山的偏袒,一连数日在宫中大排筵宴,歌舞升平,仿佛要用极致的奢华与享乐,将那晚的阴影与血腥彻底冲刷干净。
杨贵妃倚在软榻上,怀中抱着嬴小鱼,看着殿中翩翩起舞的舞姬,眼神却有些涣散。那晚冰冷的池水和死士空洞的眼神,已在她心底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寒意。皇帝的猜疑与不满,更是如同一根根细小的针,刺得她心口隐隐作痛。她只能更紧地抱着怀中的“雪团”,似乎只有这温暖柔软的毛茸茸的小东西,才能给她带来一丝真实的安全感。
嬴小鱼安静地趴着,任由贵妃的手指为她梳理着毛发。她的心却一刻也未曾安宁。安禄山在梦中那充满了恶意的低语,如同不祥的警钟,时时刻刻在她灵魂深处敲响。她知道,这虚假的繁华,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病态的宁静。
这宁静,在数日后的一个午后,被彻底撕得粉碎。
“八百里加急!八百里加急——!”
一声凄厉高亢的嘶喊由远及近,如同一道惊雷劈入歌舞升平的兴庆宫。一名浑身泥浆、嘴唇干裂的信使连滚带爬地冲入大殿,甚至来不及行礼,便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吼出那句足以颠覆整个盛世王朝的噩耗:
“陛下!渔阳鼙鼓动地来,范阳节度使安禄山……以‘清君侧、诛国贼、杀杨国忠’为名,率兵二十万,反了!”
“轰——!”
整个大殿的丝竹管弦之声戛然而止。舞姬们僵在原地,大臣们手中的酒杯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空气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预兆成真了!
嬴小鱼浑身黑白相间的毛发在一瞬间根根倒竖,炸成了一个毛球。她脑海中,那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修罗战场,与眼前这金碧辉煌、惊慌失措的大殿景象重叠在一起。一股前所未有的焦灼感,如同岩浆般攫住了她的心脏!
唐玄宗猛地从龙椅上站起,脸上血色尽褪,身体摇摇欲坠。他不敢相信,那个在他面前跳着胡旋舞、憨态可掬的“义子”,那个口口声声“臣只有一颗忠心献于陛下”的胖胡人,竟然真的反了!
“不可能!绝不可能!是谎报!是谎报军情!”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声音因恐惧而变得尖利,“安禄山是朕的孩儿,他怎会反朕!”
然而,信使高高举起的那面代表范阳军的信物,却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的脸上。
大殿之内,瞬间乱成了一锅粥。大臣们惊慌失措,交头接耳,有人主张立刻派兵征讨,有人则吓得面无人色,只知道磕头高呼“陛下息怒”。
就在这一片混乱之中,嬴小鱼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从杨贵妃因震惊而松开的怀抱中一跃而出,如同一道离弦的箭,猛地冲向大殿中央那座用黄沙堆砌的、巨大的军事沙盘!
“喵——嗷——!”
她发出一声凄厉至极、完全不似猫叫的嘶吼,那声音中充满了绝望与警告。紧接着,她用自己尖锐的利爪,在那巨大的沙盘上,疯狂地、用尽全力地抓挠起来!
她的目标无比明确——长安的东大门,那座被誉为“天下第一关”的雄城,潼关!
沙粒纷飞,她一遍又一遍地用爪子抓向潼关的位置,仿佛要将那块地方从沙盘上彻底抹去。她抬起头,金色的瞳孔死死地盯着龙椅上那个惊慌失措的君王,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急促的嘶吼。
快看!看这里!潼关会失守!这里守不住!徐福的怪物大军会从这里冲进来!
她的警告,她的焦急,她的绝望,在此刻化作了最原始、最疯狂的举动。
然而,她面对的,是一个已经被愤怒与恐慌冲昏了头脑的君王。
唐玄宗正值盛怒与恐惧交加之际,见自己的爱猫竟在此刻做出如此诡异癫狂的举动,顿时将所有的怒火与不安都找到了一个发泄口。
“孽畜!妖猫乱我军心!”
他勃然大怒,一个箭步冲下龙椅,看也不看,抬起穿着龙靴的脚,狠狠一脚将嬴小鱼踢飞了出去!
嬴小鱼小小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重重地撞在殿中的一根盘龙金柱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随即滚落在地,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
“拖出去!给朕拖出去!此等不祥之物,留之何用!”皇帝指着地上的嬴小鱼,气急败坏地咆哮着。
她的警告,她拼尽全力的示警,最终换来的,却只是“妖猫乱心”的罪名和一个无情的踹踢。
杨贵妃惊呼一声,花容失色地跑上前,想要将嬴小鱼抱起,却被皇帝一把拉住。“陛下……”
“你还护着这妖物!”唐玄宗怒不可遏。
就在两名太监战战兢兢上前,准备将嬴小鱼拖走时,一个带着浓重酒气的身影踉跄着冲了上来。
“陛下息怒!”
正是李白!他一把推开太监,小心翼翼地将蜷缩在地、浑身颤抖的嬴小鱼抱在怀里。他虽然一身酒气,眼神却清明如镜。他看懂了,他完全看懂了这只猫的焦急!
“陛下!”他抱着嬴小鱼,对着皇帝大声道,“猫善通灵,天下皆知!它此举并非作乱,或是在向陛下示警!它所抓之处,正是潼关!陛下,潼关危矣!”
然而,他的声音,他这唯一的、清醒的呐喊,被彻底淹没在了大殿中混乱不堪的朝议声中。没有人理会一个醉鬼的话,更没有人会去相信一只猫的“胡闹”。
嬴小鱼趴在李白温暖的怀中,感受着胸口传来的剧痛,心中却是一片冰冷的绝望。她看着眼前这群惊慌失措、争吵不休的“帝国精英”,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倾巢之下,安有完卵”。
军情如雪片般,一道接一道地从前线传来,每一道,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急报!叛军先锋已破河北诸郡,势如破竹!”
“急报!叛军前锋,并非活人!乃是一群刀枪不入、不畏生死的怪物!我军将士见之胆寒,望风披靡!”
“急报——!潼关守将哥舒翰力战不敌,叛军以巫蛊死士为前锋,强攻关隘!守军……守军已溃!潼关……破了!!”
“潼关破了”四个字,如同最终的丧钟,让整个大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争吵、所有咆哮、所有辩解,都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长安的门户,大开了。
唐玄宗的身体晃了晃,一屁股跌坐回龙椅上,眼中那属于帝王的最后一点威严和自负,被纯粹的、彻底的恐惧所取代。
他怕了。
他终于怕了。
“迁都!快!迁都西蜀!”他颤抖着,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在群臣的簇拥和附和下,这位曾经开创了开元盛世的伟大君主,做出了他一生中最狼狈的决定——放弃自己的都城,仓皇西逃。
整个皇宫瞬间陷入了更大的混乱。太监、宫女们哭喊着,奔跑着,疯狂地收拾着金银细软。昔日威严有序的皇家气派荡然无存,只剩下末日来临般的仓皇与狼狈。
在这片混乱之中,一只颤抖的手,一把将嬴小鱼从李白的怀中抢了过去,紧紧地、死死地搂在自己的怀里。
是杨贵妃。
她的脸上满是泪水,身体抖得如同风中的落叶。她将脸埋在嬴小鱼温暖的毛发里,仿佛她是这末日中唯一的依靠,唯一的浮木。
“雪团,别怕……别怕,我们在一起……我们永远在一起……”她颤声说道,泪水浸湿了嬴小鱼的皮毛。
嬴小鱼没有动,她任由贵妃抱着。她抬起头,透过宫殿敞开的大门,看到了远处冲天的火光和被染成血红色的天空,听到了从城中传来的、百姓们绝望的哀嚎与哭喊。
在这一刻,嬴小鱼第一次意识到,徐福的阴谋,早已不再是针对她一个人的复仇游戏。这是一场席卷天下的浩劫,一场针对整个神州大地的灾难。她心中的仇恨依旧炽烈,但一种更为沉重的、名为“责任”的东西,开始悄然觉醒。
她不能只想着复仇了。
她要保护身边这个在末日中无助哭泣的、无辜的女人。
逃亡的队伍在禁军的护卫下,仓皇地向着城西的金光门而去。车马辚辚,人声嘈杂,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与对未来的茫然。
嬴小鱼被杨贵妃抱在车驾内,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体内所剩不多的妖力,全部灌注于双眼。
【猞猁之瞳】,发动!
她的视野瞬间穿透了车帘,扫向护卫在车驾周围的禁军队伍。在她的视野中,每一名忠勇的禁军士兵身上,都散发着或强或弱的、代表着生命与忠诚的灵光。
然而,就在她目光扫过负责断后的一支小队时,她的瞳孔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状!
在那支小队中,有几名士兵,他们的身体里……没有生命灵光!
他们的躯壳内,空无一物,只有一团团黑色的、散发着不详气息的巫蛊符文,正在缓慢地、有节奏地闪动着,如同潜伏在羊群中的毒蛇,随时准备亮出致命的獠牙!
安禄山的死士,已经混进了队伍里!
一场血腥的内部清洗,即将在逃亡的路上,轰然爆发!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