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终尽,黎明的微光撕裂了草原东方的天际线,洒下淡金色的辉芒。
嬴小鱼是被一阵难以忍受的饥渴感唤醒的。
这具猫身实在太过孱弱,一夜的浅眠不仅没有让她恢复多少妖力,反而将体内的最后一点存粮都消耗殆尽。她的喉咙干得像是被烈火灼烧过,腹中空空如也,发出阵阵无声的抗议。
她睁开那双金色的竖瞳,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守护在不远处的耶律宗真。
少年盘膝而坐,腰背挺得笔直,那张年轻而坚毅的脸上,写满了虔诚与警惕。他一夜未眠,双眼布满血丝,却依旧炯炯有神,目光时刻锁定着周围的风吹草动,将任何可能存在的威胁都挡在了外面。
见她醒来,耶律宗真脸上的戒备瞬间化为狂喜,他压低了声音,用一种充满敬畏的语气道:“天神大人,您醒了。您一夜的沉眠,让这片草原都变得安宁祥和。”
嬴小鱼懒得理他。
安宁祥和?她只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打架,再不找点水喝、找点东西填肚子,她这第四世的复仇大业,恐怕就要因为饥渴而提前宣告终结了。
她站起身,伸了一个懒腰,舒展着僵硬的四肢,骨节发出一连串细微的“噼啪”声。然后,她耸动了一下鼻尖,空气中稀薄的水汽和某种野物的微弱气息,被她精准地捕捉到。
她选定一个方向,迈开四条小短腿,径直向前走去。
“天神大人动了!”耶律宗真精神一振,立刻翻身而起,紧紧跟在后面。
他不敢出声询问,只是用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死死盯着嬴小鱼的每一个动作,试图从中解读出神圣的启示。
“天神大人没有选择开阔的平地,而是沿着这片低洼的沟壑前行……”耶律宗真在心中飞速地分析着,“我明白了!这是神在教导我!在危机四伏的草原上,要善于利用地势,将自己隐匿于敌人的视线之外!这不仅是逃亡的技巧,更是未来行军作战的无上法则!”
嬴小鱼并不知道自己只是单纯觉得沟壑里比较阴凉,能少晒点太阳。她此刻满脑子都是水和肉。
前方的路变得崎岖起来,碎石遍地。嬴小鱼有些不耐烦地用尾巴扫了一下地面,绕开一块尖锐的石头。
耶律宗真见状,眼神愈发炽热,心中再次涌起一股明悟:“天神轻摆神尾,是在启示我!通往光明的道路,绝非一帆风顺,必将充满荆棘与坎坷!每一步的抉择,都至关重要!这不仅是对我忠诚的考验,更是对我意志的磨砺!”
嬴小鱼此刻的内心独白是:“这破路真硌脚。”
就在一人一猫以一种极为诡异的默契行进时,嬴小鱼的耳朵猛地一抖。
她停下脚步,瞬间伏低身体,黑色的皮毛完美地融入了岩石的阴影之中。
耶律宗真见状,心脏猛地一缩,连呼吸都停滞了。他顺着嬴小鱼警惕的方向望去,身体也立刻压低,藏在一块巨石之后。
片刻之后,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一队约有十人的邪教徒骑兵,从他们前方不远处的一道山梁上呼啸而过。
“头儿,那妖物和叛逆皇子到底能跑到哪里去?这草原这么大,简直是大海捞针!”
“闭嘴!大祭司的死,【拉赫穆】已经降下怒火!我们必须找到他们,用他们的血肉来平息神的愤怒!给我仔细搜!任何一处能藏人的地方都不要放过!”
为首的邪教徒头目厉声呵斥着,声音中充满了暴戾与不安。
马蹄声渐渐远去,直到彻底消失在草原的尽头。
耶律宗真从巨石后探出头,冷汗已经浸湿了他的后背。若是刚才他们走的是平坦大路,此刻必然已经与那队搜捕小队迎头撞上。以他现在的状态,面对十名骑兵,绝无生还的可能。
他回过头,看向那团依旧隐藏在阴影中的黑色身影,眼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震撼与狂热。
神!
这就是真正的神!
凡人眼中无法预知的危险,在神的眼中,不过是清晰可见的脉络!祂的每一步,都踏在生死的界限之上,看似随意的漫步,实则早已洞悉了万物的运转规律,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杀机!
“我主神威……凡人难以揣度……”耶律宗真激动得浑身颤抖,他对着嬴小鱼的方向,再次深深地低下头颅,献上了自己最崇高的敬意。
嬴小鱼确认危险解除后,才从阴影中走出。她只是听到了声音,凭着野兽的本能躲起来罢了。至于这个狂信徒又脑补了些什么,她已经懒得去猜了。
当务之急,是找到水!
又走了一段路,空气中的水汽愈发浓郁。嬴小鱼的精神为之一振,她加快了脚步,穿过一片低矮的灌木丛,眼前豁然开朗。
在一处被风化的岩壁之下,一泓清澈的泉水正从石缝中汩汩冒出,汇聚成一汪不大的水潭。水潭边,绿草茵茵,与周围枯黄的草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找到了!
嬴小鱼心中一喜,正要冲过去痛饮一番,她的脚步却猛地刹住,全身的毛瞬间炸了起来。
血肉的气息!
那股属于【拉赫穆】信徒的、令人作呕的邪恶气息,正从水潭边传来。
只见水潭的另一侧,两名落单的邪教徒正靠在岩壁上休息。他们脱下了头盔,露出了被图腾侵蚀得青筋毕露的脸,武器就随意地放在手边。
嬴小鱼的金色竖瞳微微一眯。她的第一反应是,隐藏,等待。
这是她三世轮回总结出的生存铁则。在没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下,永远不要暴露自己。等这两个家伙喝完水离开,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然而,她身后的耶律宗真,却不这么想。
当他看到那两名邪教徒的瞬间,一股压抑不住的仇恨火焰,从他的眼底喷薄而出。他想起了被屠戮的全家,想起了祭坛上那些无辜的灵魂,想起了自己所承受的一切屈辱。
他压低身体,凑到嬴小鱼身边,用一种混合着仇恨与狂信的语气,颤声说道:“天神大人……我明白了!您指引我们来到这里,不仅仅是为了赐予我们生命之源,更是为了让我们净化盘踞在此的罪人!”
嬴小鱼闻言,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净化?净化个屁!本喵只想喝口水!
“您看,”耶律宗真自顾自地继续着他的神谕解读,“他们只有两个人,而且毫无防备!这是您赐予我们的机会!是您在命令我,用他们的鲜血,来洗刷这片被玷污的圣泉!”
他转头,用那双亮得吓人的眼睛看着嬴小鱼,仿佛在寻求最后的首肯。
嬴小鱼烦躁地甩了一下尾巴,发出一声低沉的“喵呜!”
意思是:闭嘴!别动!老实待着!
然而,这声警告,在耶律宗真听来,却成了截然相反的意思。
他双眼一亮,激动地领会道:“我明白了!您是在说:‘去吧!我的勇士!用你的行动来证明你的信仰!’这声咆哮,是您赐予我的战吼!”
不等嬴小鱼做出任何反应,这个被仇恨与信仰冲昏了头脑的少年,猛地抽出腰间那把早已锈迹斑斑的弯刀,发出一声压抑的怒吼,如同一头受伤的孤狼,朝着那两名邪教徒冲了过去!
“为我族人复仇!净化你们这些伪神的走狗!”
“我……!”嬴小鱼的内心,有一万句脏话想要喷涌而出。
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
那两名邪教徒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了一跳,但他们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悍卒。在最初的惊愕过后,他们立刻露出了狰狞的笑容。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也敢来送死?”
其中一人轻松地侧身,躲开了耶律宗真那毫无章法、全凭一股血勇的劈砍,同时一脚踹在了他的小腹上。
“砰”的一声闷响,耶律宗真本就虚弱的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地上,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另一名邪教徒则狞笑着举起了手中的战斧,大步向他走来:“正好,抓不到大的,抓个小的回去交差,也能少受点责罚!”
冰冷的斧刃在阳光下闪烁着嗜血的光芒,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耶律宗真。
然而,躺在地上的少年,脸上没有丝毫的恐惧。他只是挣扎着抬起头,望向嬴小鱼的方向,眼中充满了愧疚与不甘。
“天神大人……宗真无能……给您蒙羞了……”
他已经做好了死亡的准备。能够为神明献出生命,是他至高无上的荣耀。
嬴小鱼看着这一幕,无奈地在心中叹了口气。
“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
罢了。
这个唯一的、能给她提供精纯信仰之力的“信徒”,还不能死。
就在那柄战斧即将劈开耶律宗真头颅的刹那,一道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黑色闪电,动了!
【猎豹之速】!
这一刻,嬴小鱼将从耶律宗真那里汲取到的、刚刚恢复的一丝信仰之力,尽数灌注到了自己的四肢之上。
时间,在举着战斧的邪教徒眼中,仿佛被拉长了。
他只觉得手腕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一股沛莫能御的巨力袭来,他甚至没看清是什么东西,手中的战斧便已脱手飞出。
他惊骇地低头,只见自己的手腕上,凭空出现了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
而他的同伴,那个踹飞了耶律宗真的邪教徒,脸上的狞笑还凝固着。他正疑惑地想转头看看发生了什么,一道黑影便从他的视线死角处一闪而过。
他感到脖颈处传来一丝冰凉的刺痛,像是被什么锋利的东西轻轻划了一下。
不痛。
甚至还有些痒。
他伸手去摸,却摸到了一股温热粘稠的液体。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鲜血,正从指缝间汩汩涌出。他的瞳孔骤然收缩,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想要呼喊,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眼中的生机,正在飞速地流逝。在他生命中的最后一刻,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攻击者的模样。
那是一只黑猫。
一只小小的、通体乌黑的猫。
它正优雅地落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歪着头,用那双金色的竖瞳,冷漠地注视着他,然后,伸出粉嫩的舌头,轻轻舔了舔自己那染上了一丝血迹的爪子。
怎么……可能……
带着这最后的、荒谬绝伦的念头,邪教徒的身体,轰然倒地。
手腕受伤的邪教徒,被眼前这超乎常理的一幕彻底惊呆了。他看着倒下的同伴,又看了看那只舔着爪子的黑猫,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妖……妖怪!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嬴小鱼没有给他任何机会。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这是她用三世的鲜血换来的教训。
又一道黑色闪电掠过!
这一次,利爪精准地切开了他脆弱的喉管。
战斗,在电光石火间,结束了。
耶律宗真躺在地上,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
从他陷入绝境,到两名强大的邪教徒倒地身亡,整个过程,不过是几次呼吸的时间。
他看到了。
他看得清清楚楚。
那不是一只猫在战斗。
那是神罚的具象化!是死亡的化身!那道黑色的闪电,划破的不是敌人的血肉,而是世间的一切罪恶!那优雅而从容的姿态,不是捕猎,而是神明对凡间污秽的一次随手清理!
“神迹……这才是真正的神迹……”
耶律宗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嘴角的血迹和身上的伤痛,再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对着那只刚刚解决完敌人、正迈着优雅的猫步走向水潭的黑色身影,重重地磕了一个头。
他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因狂热而嘶哑。
“感谢我主天神,降下神罚,庇佑您卑微的仆人!宗真……宗真明白了!鲁莽与无能,是对神最大的不敬!唯有智慧与勇气的结合,才能成为您手中最锋利的刀!”
嬴小鱼压根没理会他,她走到水潭边,终于喝到了那口救命的泉水。
清冽的泉水滋润着她干涸的喉咙,让她舒服地眯起了眼睛。
“唉,还不是得我来擦屁股。”她在心里吐槽道,“不过……这傻小子,虽然脑子有问题,胆子倒是不小。”
在耶律宗真身上,她看到了一股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悍不畏死的勇气。这一点,让她心里那-20的烦躁值,稍微回升了一点点。
耶律宗真在进行了一番深刻的自我检讨之后,站起身,拖着伤躯,开始履行一个“神使”的职责——打扫战场。
他从两名邪教徒的尸身上仔细地搜刮着。除了几块干硬的肉干和一把劣质的匕首外,他从其中一人的怀里,摸出了一块冰冷的、材质非金非铁的令牌。
令牌呈灰黑色,正面用一种扭曲的线条,刻画着一座山的轮廓,山顶则盘踞着一只凶恶的秃鹫。
耶律宗真将令牌在泉水中洗净,仔细端详着。他的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他拿着令牌,恭敬地走到正在喝水的嬴小鱼面前,单膝跪地,将令牌呈上。
“天神大人,请您过目。这是……黑山部落的图腾令。”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凝重与困惑。
“黑山部落,曾是草原上最骁勇的部族之一,他们世代信奉山鹰祖灵,性情刚烈,最是瞧不起那些装神弄鬼的萨满。为何……他们的令牌,会出现在【拉赫穆】邪教徒的身上?”
“这个部落,如今是敌,是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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