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小鱼喝完水,懒洋洋地甩了甩尾巴,水珠四溅。她抬起金色的竖瞳,瞥了一眼耶律宗真手中的那块令牌,又百无聊赖地移开了视线。
是敌是友?
这问题问得愚蠢。在这片被徐福的阴影笼罩的草原上,除了她自己,皆是潜在的敌人。唯一的区别,只在于那些人是否值得她亮出爪子。
但她没有动。她只是微微侧过头,朝着令牌上那座秃鹫盘踞的山峦所指向的方位,轻轻嗅了嗅空气。
一股淡淡的、混杂着血腥与腐朽的邪恶气息,顺着风飘了过来。
很淡,但与祭坛上【拉赫穆】伪神的气息同出一源。
找到你了。
嬴小鱼收回目光,优雅地坐下,开始细致地舔舐自己前爪的绒毛,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错觉。
然而,她这一个简单的动作,在耶律宗真的眼中,却化作了无上的神谕。
天神大人,她看向了黑山部落的方向!
她嗅探了那里的气息!
她没有流露出任何敌意,而是从容地开始整理仪容!
耶律宗真瞬间挺直了腰杆,眼中爆发出灼热的光芒,一切困惑都烟消云散。他明白了!天神大人这是在启示他!
“宗真明白了!”他声音洪亮,对着嬴小鱼单膝跪地,双手将令牌奉还,“天神大人,您是想告诉宗真,黑山部落并非铁板一块!他们的堕落,并非出于本意,而是受到了邪神的蒙蔽与胁迫!他们不是敌人,而是等待被拯救的同胞!”
“神谕指示我们,必须前往黑山部落,将您的光辉带到那里,唤醒他们沉睡的灵魂,将他们从伪神的魔爪中解救出来!”
嬴小鱼舔爪子的动作一顿,抬眼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瞟了他一眼。
本喵只是想去端个邪教徒的老窝,你这都能解读成普度众生?
她懒得纠正,低头继续舔毛。
算了,你高兴就好。反正目的地是一样的。
耶律宗真得到了“默许”,精神大振。他迅速处理了邪教徒的尸体,用泉水清洗了伤口,然后小心翼翼地抱起嬴小鱼,将她放在自己尚且完好的那侧肩膀上,大步流星地朝着黑山部落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黑山部落,空气中那股压抑诡异的气氛就越是浓重。
这里的天空,都比别处要灰暗几分。草原上本该随处可见的牛羊,在这里却稀稀拉拉,一个个瘦骨嶙峋,眼神呆滞。
部落的入口处,立着几名手持长矛的卫兵。他们与其说是在守卫,不如说是在发呆。他们的目光空洞,脸上没有丝毫属于契丹勇士的悍勇之气,只有一种令人心悸的麻木。
耶律宗真将嬴小鱼藏在怀中,凭借着对地形的熟悉,轻易地绕过了形同虚设的防卫,潜入了部落内部。
整个黑山部落,死气沉沉。
帐篷与帐篷之间,看不到孩童的嬉戏,听不到女人的笑骂,更没有勇士们摔跤角力的呼喝。所有人都低着头,机械地做着手里的活计,动作缓慢,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耶律宗真压低声音,眉头紧锁,“我记忆中的黑山部落,是草原上最喧闹的地方,他们的男人比烈酒还烈,他们的女人比辣椒还辣。这里……这里简直是一片坟墓。”
嬴小鱼从他怀里探出小脑袋,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
【猞猁之瞳】,发动!
在她的视野中,整个世界瞬间变了模样。
一层若有若无的、肉眼无法看见的黑色薄雾,笼罩着整个部落。这黑雾的源头,正是部落中央的那口主水井!每一桶被打上来的水,每一个盛水的皮囊,都在向外散发着这种充满了精神污染的阴冷气息。
这是一种慢性的精神毒药!
它不会立刻杀死人,但会日复一日地侵蚀他们的意志,磨灭他们的情感,让他们变得麻木、顺从,最终沦为最听话的羔羊。
好阴毒的手段!
徐福麾下的这群杂碎,果然只会用这种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就在这时,部落中央的空地上,传来一阵压抑的争吵声,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两人悄悄靠近,躲在一座巨大的兽皮帐篷后,探头望去。
只见空地上,正围着一圈神情哀戚的族人。人群中央,一个简陋的木台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紫、呼吸微弱的少年。
一名身材魁梧、满脸虬髯的中年男人,正双目赤红地抓着一个须发皆白、身穿破旧萨满袍服的老者,低声咆哮着。
“巴图!你不是说祖灵会庇佑我们吗?你不是说山鹰之魂永远盘旋在黑山之上吗?可你看看我的儿子!琪格快要死了!你的祖灵在哪里!”
这男人,正是黑山部落的首领,巴彦。而他口中的少年,是他的独子,琪格。
被称为巴图的老萨满,身体瘦弱得像一根风中的芦苇,他颤抖着嘴唇,眼中满是痛苦与无力:“首领……我……我感应不到祖灵的回应了……那……那个外来的邪神,它的力量太霸道,它遮蔽了天空,污染了大地……”
“够了!”巴彦猛地推开老萨满,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熄灭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疯狂。
他转过身,对着所有族人,用嘶哑的声音大吼道:“【拉赫穆】的神使说了,只要我们献上最虔诚的祭品,伟大的拉赫穆就会收回祂的怒火,赐予我们平安!”
他深吸一口气,指向木台上的儿子,一字一顿地说道:“我的儿子琪格,是部落最强壮的雄鹰!现在,我决定,将他献祭给伟大的【拉赫穆】,以求换取全族的平安!”
轰!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骚动,但没有人站出来反对。他们的脸上,交织着悲伤、恐惧,以及一丝解脱。
用一个人的死,换所有人的生。
在这被邪神逼入绝境的部落里,这似乎是唯一,也是最残忍的选择。
耶律宗真的拳头,瞬间捏紧,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掌心。
虎毒尚不食子!
这群被邪神吓破了胆的懦夫!他们已经不是契丹人了!他们是草原的耻辱!
他再也无法忍受。
在巴彦转身,准备亲手将自己的儿子抬上临时搭建的祭坛时,耶律宗真怒吼着从阴影中冲了出来!
“住手!”
一声暴喝,如平地惊雷,炸响在死寂的部落中央。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这个衣衫褴褛、满身伤痕,却眼神如火的陌生少年身上。
巴彦的动作停住了,他缓缓转过身,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耶律宗真,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什么人?敢来打扰我们对伟大神明的祭祀!”
“神明?”耶律宗真发出一声嗤笑,充满了无尽的鄙夷与愤怒,“你们把一个靠吞噬血肉和灵魂来壮大的怪物,称之为神明?你们忘了盘旋在黑山之上的山鹰了吗?你们忘了契丹人的祖灵了吗?”
他指着那些麻木的族人,痛心疾首地喝问:“你们看看自己!看看你们的同胞!你们的意志被消磨,你们的勇气被吞噬!你们以为献上祭品就能换来平安?不!你们只会被那伪神啃噬得连骨头渣都不剩!”
这番话,如同一柄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一个族人的心上。
一些人的眼中,闪过一丝挣扎与痛苦。但更多的人,眼中浮现的是被冒犯的愤怒与恐惧。
巴彦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握紧了腰间的弯刀:“你这个异端!竟敢亵渎伟大的【拉赫穆】!来人!给我抓住他!把他和我的儿子一起,献祭给神明!用他的血,来洗刷他对神明的亵渎!”
话音刚落,周围那些手持武器的部落战士,如同被激活的傀儡,眼神凶狠地围了上来,手中的长矛与弯刀,在灰暗的天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耶律宗真毫不畏惧,他抽出自己的弯刀,护在身前,准备做殊死一搏。
他可以死,但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契丹的血脉,断送在这群邪教徒的手中!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刻。
谁也没有注意到,一道黑色的娇小身影,如同暗夜中的一道流光,悄无声息地从耶律宗真的脚边溜走,灵活地穿过人群的缝隙,几个起落间,便跃上了那个躺着病危少年的木台。
嬴小鱼看着身下这个叫琪格的少年。
【猞猁之瞳】下,她能清晰地看到,一团浓郁如墨的黑气,正死死地盘踞在少年的心脏与眉心,如同跗骨之蛆,不断抽取着他的生命力。
“真是粗劣的手段。”嬴小鱼在心中不屑地评价。
她本不想多管闲事。
但现在,那个叫耶律宗真的傻小子,为了维护她这个“假神”的威严,正准备跟一个部落的人玩命。
唉,麻烦。
嬴小鱼抬起了自己的右前爪。
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纯净的白光,在她粉色的肉垫上悄然凝聚。
那是【神罚之光】。
是她三世怨气与杨贵妃意难平所化的、克制一切邪祟的本源力量。
她没有搞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是像一只好奇的猫咪,对着那个昏迷少年的额头,轻轻地、不经意地,拍了一下。
“喵~”
一声轻柔的叫唤,淹没在现场紧张的对峙声中。
这一拍,对嬴小鱼而言,只是想驱散那团碍眼的邪气,顺便看看这【神罚之光】对活人身上的精神污染,到底有多大的效果。
然而,就是这轻描淡写的一拍。
那一点纯白的【神罚之光】,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进了少年眉心处那团浓郁的黑气之中!
滋啦——
一声仿佛灵魂被灼烧的尖锐异响,在无形的空间中爆开!
下一刻,异变陡生!
原本躺在木台上一动不动、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少年琪格,身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他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整个后背都弓成了一张可怕的弓!
他那紧闭了数日的双眼,霍然睁开!
那不是一双属于活人的眼睛,瞳孔涣散,眼白中布满了扭曲的血丝,充满了无尽的痛苦与疯狂!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叫,从他喉咙深处爆发出来!
紧接着,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注视下,少年猛地侧过身,张开嘴——
“噗!”
一口浓稠如墨、散发着剧烈腥臭的黑血,如同喷泉般,从他口中狂喷而出,洒满了整个木台!
整个世界,仿佛在这一刻被按下了暂停键。
正准备下令动手的部落首领巴彦,脸上的狰狞凝固了,他死死地盯着自己那“死而复生”的儿子,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拳头。
那些将耶律宗真团团围住的部落战士,也全都停下了脚步,握着武器的手在微微颤抖,脸上的麻木与凶狠,被一种巨大的震惊与茫然所取代。
耶律宗真也呆住了,他看着这超乎想象的一幕,随即,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强烈的狂热与崇敬,从心底喷薄而出!
神迹!
这绝对是神迹!
天神大人,她甚至不需要亲自出手,只是一个不经意的“路过”,就将一个濒死的灵魂从伪神的魔爪中拉了回来!
这是何等伟大的力量!这是何等慈悲的胸怀!
而在人群的边缘,那个一直被排挤、满脸悲怆无力的老萨满巴图,此刻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看那个吐血的少年,也没有看那些震惊的族人。
他的双眼,如鹰隼般,死死地锁定在木台之上,那只刚刚收回爪子,正一脸嫌弃地甩了甩、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的黑猫身上!
别人看到的是诡异,是奇迹。
而他,作为黑山部落最后一名能与灵魂沟通的萨满,看到的却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就在刚才,他模糊的灵视之中,一道纯净、温暖、充满了无上威严的白光,如太阳般撕裂了笼罩在琪格身上的那片代表着【拉赫穆】的死亡黑雾!
那道光的力量,与【拉赫穆】那掠夺、贪婪、冰冷的属性,截然相反!
那是……守护的力量!是生命的力量!是……是祖灵传说中,才能拥有的创生之光!
老萨满巴图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老眼中,第一次,重新燃起了一缕火焰。他看着那只黑猫,眼神无比的复杂。
那其中,有震惊,有疑惑,有不敢置信,但更多的,是一种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孤注一掷的渴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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