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粘稠得如同凝固黑血的死寂，笼罩在黑山部落的营地中央。
所有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张着嘴，瞪着眼，却发不出任何动静。
部落首领巴彦，这位草原上的硬汉，此刻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抽动着。他看着木台上那口黑血，又看看自己儿子胸口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起伏，整个世界观正在经历一场十二级地震。
救……救回来了？
被【拉赫穆】神使断言必死无疑，只能作为“祭品”来平息神怒的儿子，被一只猫……拍了一下，就吐口血活过来了？
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情况？！
而此时此刻，全场唯一一个还保持着思考能力，并且脑回路正在以超光速狂飙的，只有耶律宗真。
他看着嬴小鱼，那狂热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看到了自家偶像空降粉丝见面会现场，还顺手帮自己清空了购物车。
神！
真神！
这才是真正的神明手笔！
看看这风轻云淡的操作！看看这不屑一顾的态度！什么叫格调？什么叫排面？天神大人只是路过，嫌弃祭品身上太脏，随手拍了一下灰，一个被伪神宣判了死刑的灵魂就被从地狱里捞了出来！
这已经不是伟大了，这是伟大的平方！
而嬴小鱼本人，此时正一脸不爽地甩着自己的右前爪。
爪垫上沾染的那股污秽气息虽然被【神罚之光】净化了，但心理上的洁癖让她觉得膈应。
真晦气，早知道就不手贱了。
就在这片诡异的寂静中，一个苍老的身影拨开僵硬的人群，走了出来。
是老萨满，巴图。
他干瘦的身体里仿佛蕴含着一股即将喷发的火山般的力量，每一步都走得异常沉稳。他没有去看首领巴彦，更没有去看自己的族人，他那双浑浊但锐利的老眼，穿过所有人，死死地钉在了耶律宗真的身上。
“年轻人！”
巴图开口了，嗓音沙哑，却像一块投入死水中的巨石，激起千层浪。
“我问你！你所侍奉的这位……存在。祂的力量，是源于‘守护’，还是源于‘掠夺’？！”
这个问题，直指核心。
草原上的萨满信仰，万变不离其宗。真正的祖灵，力量源于对子民和草原的守护，是共生。而那些外来的伪神，比如【拉赫穆】，其力量本质就是掠夺，吞噬生命，散播恐惧，是寄生。
巴彦的脸色瞬间变了，这个问题太尖锐了。
所有部落战士的目光也都聚焦过来，他们或许不懂那些深奥的理论，但他们能听懂“守护”与“掠夺”这两个词。
这是对“玄猫天神”信仰根基的终极拷问。
然而，耶律宗真非但没有半分迟疑，反而挺直了胸膛，脸上那狂热的信仰之光，几乎能亮瞎人眼。
他感觉自己一下子就悟了！老萨满这是在给他递话筒，让他这个“神使”来完成理论升华啊！
“老萨满，你问得好！”
耶律宗真往前一步，气势全开，活像一个正在进行年终总结的销冠。
“但是你错了！天神大人的力量，既不源于守护，也不源于掠夺！”
他手臂一挥，指向那只正在专心致志舔爪子的黑猫，声音慷慨激昂，充满了不容辩驳的感染力。
“源于‘审判’与‘救赎’！”
“我们的祖灵，在天上看着我们！看着祂的子民被伪神的谎言蒙蔽，看着草原的勇士向邪恶的血肉怪物献上忠诚！祖灵在哭泣！祖灵在愤怒！”
“于是，祖灵降下了考验！派来了祂最信赖的使者，草原上最迅捷的猎手，黑夜里最明亮的眼睛——玄猫天神！”
耶律宗真进入了状态，彻底放飞了自我。
“天神大人攻击我的营地，是在审判我过去的软弱，是在考验我的信仰是否虔诚！”
“天神大人引你们来此，是在审判你们的麻木，考验你们是否还有辨别真伪的勇气！”
“而现在！”他指向木台上那个悠悠转醒的少年琪格，“天神大人将这个被伪神污染的孩子从死亡线上拉回，这，就是‘救赎’！是祖灵赐予我们这些迷途羔羊的，最后一次机会！”
一番话下来，行云流水，逻辑闭环，堪称脑补界的教科书。
周围的部落战士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好像……是这么个道理啊！
他们看向那只黑猫的目光，渐渐从惊疑、恐惧，转变成了一种混杂着敬畏与希望的复杂情绪。
首领巴彦的内心更是天人交战，他看看自己的儿子，又想想【拉赫穆】神使离开时那阴冷的话语，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迟迟无法做出决断。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警戒的部落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声音带着哭腔。
“首领！不好了！【拉赫穆】的人来了！是……是神使大人的卫队！”
一句话，如同一盆冰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
部落里所有人的脸上，瞬间血色尽褪。
【拉赫穆】神使的卫队，那些被血肉改造过的怪物，其实力根本不是他们这些普通战士能抗衡的！
完了。
绝望再次降临。
“呵……呵呵……”
老萨满巴图却突然发出了一阵悲凉的笑声。
“看，豺狼闻到血腥味，回来享用它们的祭品了。”
他环视着一张张绝望的脸，声音陡然拔高。
“你们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这些年，【拉赫穆】带给了我们什么？是更肥美的水草，还是更强壮的牛羊？”
“不！它带给我们的只有恐惧！它夺走我们最勇猛的战士，去当所谓的‘神眷者’，最后变成一滩烂肉！它用诅咒折磨我们的孩子，再假惺惺地提出用更多人的性命去换取虚假的‘宽恕’！这根本不是信仰，这是敲骨吸髓的掠夺！”
巴图越说越激动，他一把扯掉自己身上那件象征着传统萨满身份的破旧皮袍，重重地摔在地上。
然后，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他一步步走向木台。
他没有理会耶律宗真，而是径直走到了嬴小鱼的面前。
噗通！
这位在部落里德高望重的老萨满，就这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额头紧紧地贴着满是尘土的地面，行了一个契丹最古老、最虔诚的五体投地大礼。
“我，黑山部落最后一代萨满巴图，一生侍奉祖灵，却眼睁睁看着族人被伪神侵蚀，我有罪！”
“今日，我愿以我这残破的灵魂，与萨满最后的荣耀作为赌注！”
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营地，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恳请真正的祖灵使者，伟大的玄猫天神，降下您的神威，庇护您迷途的子民！”
“若您是光，我愿化为追光的飞蛾！”
“若您是伪，我愿魂飞魄散，永堕黑暗！”
话音落下，巴图闭上双眼，开始吟唱起一段古老而晦涩的祭祀祷文。
那是早已失传的、能够直接沟通灵魂、引导信仰的萨满秘术。
随着他的吟唱，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汇聚。
在场的每一个部落族人，他们心中的震惊、恐惧、迷茫、以及那一丝丝新生的希望，都被这股力量牵引、凝聚，化为最纯粹的意念。
同时，巴图将自己那份毕生守护传统、无比坚定、无比纯粹的信仰，毫无保留地完全敞开，作为引信，献祭了出去！
轰——！
嬴小鱼只觉得脑子嗡的一声。
如果说耶律宗真一个人的信仰之力，像是涓涓细流，那此刻涌入她身体的，简直就是钱塘江大潮！
这股由数十人信念汇聚而成、再由巴图这位专业人士“精加工”过的信仰洪流，磅礴、温暖、精纯，粗暴地冲刷着她的四肢百骸。
好……好撑！
好舒服！
嬴小鱼感觉自己像是泡在了一个超大号的猫薄荷温泉里，每一个毛孔都在舒张，每一寸灵魂都在欢畅。
她那因为连续转生而极度虚弱的妖力，如同久旱逢甘霖的土地，疯狂地吸收着这股力量。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起了反应。
那双原本慵懒的金色竖瞳，骤然间收缩成了一条细线，瞳孔深处，一道耀眼的白光一闪而逝！
下一刻，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威压，以她小小的身体为中心，轰然席卷全场！
那不是杀气，也不是妖气，而是一种源自生命位阶的、绝对的、碾压式的存在感！
首领巴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不是因为恐惧，而是身体的本能，他的双腿根本无法支撑自己站立。
紧接着，是那些手持武器的部落战士，他们手中的弯刀、长矛“当啷啷”掉了一地，一个接一个，如同被收割的麦子，成片成片地跪了下去。
就连最狂热的耶律宗真，也在这股威压下双膝一软，虔诚地低下了头颅，内心却在疯狂呐喊：来了！来了！天神大人终于要动真格的了！
整个黑山部落，鸦雀无声。
唯有那只黑猫，依旧端坐在木台之上，金色的瞳孔俯瞰着跪伏于地的众人，如同一尊降临人间的远古神祇。
营地外，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首领！他们……他们到了！”斥候绝望的嘶喊声，为这神圣的一幕，增添了一抹肃杀的注脚。
读书三件事：阅读，收藏，加打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