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月下密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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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蘅回到闺房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她反手闩上雕花木门,指尖抵着冰凉的砖墙摸索,直到触到第三块松动的青瓦——这是她七岁时发现的夹墙暗格,从前用来藏母亲塞给她的糖块,如今要藏更重要的东西。

血书被雨水浸得发皱,她展开时,镇北军三个字像淬了毒的针,扎得眼眶生疼。

母亲的血在宣纸上晕成暗褐的花,每道笔锋都带着最后挣扎的力道。

她将血书与羊脂玉牌叠在一起,塞进夹墙最深处,指尖在砖缝里顿了顿,又摸出块碎瓷片划了道浅痕——若有人动过,这道痕便会错位。

案头烛火忽明忽暗,她这才想起袖中还攥着从莲心匣里带出的纸片。

并蒂莲纹在火光下泛着旧绢的光泽,她对着烛芯轻轻一烤,背面果然浮出极淡的墨痕:月圆之夜,佛堂见。

腕间胎记突然一跳,像有人用细针扎了下。

前世的记忆碎片涌上来——母亲临终前攥着她的手,喉间血沫混着气音:月...月中有光...那时她以为是弥留之际的胡话,如今再想,月光穿过窗纸落在母亲床头,正照在梳妆匣里半枚褪色的并蒂莲纹绢帕上。

好个引蛇出洞。她对着烛火轻笑,指尖摩挲过纸片边缘,既然你们要演,我便陪到底。

次日清晨,苏蘅特意换了件月白衫子,捧着卷画轴往佛堂去。

侯府的丫鬟婆子们见了她,都缩着脖子往边上躲——昨夜莲心匣的动静早传遍了,连厨房烧火的老嬷嬷都在说五姑娘撞了邪,偏她像没事人似的,怀里还抱着幅破画。

佛堂的檀香混着晨露的湿意涌进鼻尖,慧空师太正在廊下扫落叶。师太。苏蘅将画轴递过去,我母亲留下的《莲池观月图》,边角都卷了,劳您帮忙装裱。

慧空接过画轴时,她故意叹了口气:这画里藏着母亲的秘密,我瞧了十八年,连荷叶上的虫蛀洞都数清了,偏就是参不透。话音未落,眼角余光瞥见廊角闪过道青衣影子——是阿竹。

那影子晃了晃便没了,苏蘅垂眸掩住笑意。

阿竹是谢砚的书童,名义上跟着抄抄书、磨磨墨,可昨夜在老库外,她分明看见他袖口翻起时露出的玄铁鳞甲——侯夫人的暗卫,惯用的装束。

当夜子时,月亮圆得像刚淬好的银盘,把佛堂的青瓦照得发白。

苏蘅踩着树影摸过去,门闩果然没插紧。

推开门的刹那,檀香裹着股冷意扑来,案几上多了张信笺,墨迹未干,还沾着几点水痕——想来是方才落的夜露。

你母已死,何必再寻旧事?

若想活命,将莲心匣交予东厢书房。她捏着信笺的手微微发颤,不是害怕,是笑意在胸腔里打滚。

莲心匣早被侯夫人锁进老库,她昨夜不过是借谢砚的势掀开了箱盖,倒教这些人慌了神。

她从袖中摸出根银簪,在案几下角轻轻刻下串数字——正是羊脂玉牌背面的编号,镇北军那面是明的,这面的379才是暗记。

刻完最后一笔,簪尖在木头上蹭出道细响,惊得梁上的夜枭扑棱棱飞走了。

回房时,窗纸被风掀起道缝,冷飕飕的。

苏蘅刚点亮油灯,窗外忽有寒芒掠过,再抬头,谢砚已立在屋内,月白长衫沾着夜露,发梢还滴着水。

你今日太过张扬。他声音像浸了冰水,目光却落在她袖中鼓起的信笺上。

苏蘅将信递过去,他展开扫了眼,眉峰立刻拧成结:这是阿竹的笔迹。

你怎知?

他替我抄了三个月《上界典》,每个事字都要多勾笔。谢砚指尖划过信末的事字,果然有道多余的弯钩,这编号...他又摸向案几上那串刻痕,侯府的账册编号至多三位,这379前面该还有个镇字。

苏蘅心头一震——母亲血书里记的运粮数目,排头正是镇379。

她刚要开口,门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有人提着裙子往佛堂跑。

谢砚迅速将信笺塞进袖中,转身跃上窗台,临跳前回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比月光还亮:别轻举妄动。

苏蘅吹灭油灯,凑到窗棂缝隙前。

月光里,阿竹的青衣像片浮着的叶子,他猫着腰溜进佛堂,在案几上摸了半天,最后攥着什么东西直起身子,借着月光看清后,脸色霎时白得像张纸——他手里捏的,是方才被苏蘅刻了编号的碎木屑。

终于要露出尾巴了。苏蘅对着黑暗笑,指尖无意识地摩挲腕上的胎记,那里正随着心跳一下下发烫。

三日后的晨雾里,丫鬟小桃捧着个红漆托盘来敲她的门:五姑娘,侯夫人传话,让您去东厢书房。

苏蘅对着铜镜理了理鬓角,素白衫子在晨雾里泛着青。

她接过托盘里的茶盏时,指尖触到杯底刻的东厢二字,茶水倒映着她的眼睛,黑沉沉的像口深不见底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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